官道旁的林中小路并不难走,既没下雨亦没下雪,不必担心轮子陷入其中。
苏容妘一个人静静坐在马车里,竟是觉得恍如梦境一般,自己竟真的安生离开了京都。
也不知是不是因马车之中少了裴涿邂的缘故,她觉得马车空了不少,也大了不少,甚至连带着让她觉得心口亦是空了些,让她闷闷得有些不舒服。
她想,大抵是此前一直被裴府压着,心中所思所想皆是要离开,如今陡然成真,她自是会有些不适应,从前全部心神都用在想如何离开上,却是极少想离开之后她要去何处,也是怕想得太好心中失落。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马车之中属于裴涿邂的气息似也跟着吹散了去,让她略显闷堵的胸口一点点驱散郁气,她轻轻拍着宣穆的后背,让他睡得更熟些。
“带你回杨州罢,好不好?”
宣穆没有回答她,只是在马车摇晃时睫羽轻颤了一下,但苏容妘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个打算。
回杨州,最起码让宣穆给荣姨娘上一炷香、磕一个头。
一路顺利到了驿站,值夜的小二撑在桌子上打哈欠,瞧见人进来,迷迷糊糊拾起笑脸来相迎,叶听帮着把苏容妘安顿下来,夜色已深她不便回去,只能一同留在驿站之中暂且住下。
第二日一早,宣穆依照往日的时辰起来读书,上了这么久的学堂,冷不丁停下来,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没说,苏容妘却是能看得出来,轻声与他承诺道:“等咱们安顿下来,娘亲在送你去学堂。”
宣穆高兴应承下来,转头读着裴涿邂给他的书。
苏容妘看着宣穆手中书卷上熟悉的字,那种心口郁堵的感觉又上了来,下意识将视线移开,起身准备出门去。
她想去买些吃的,但叶听已经为她准备了,她刚推开门,便见人站在她门前,笑着端起托盘进来:“苏姐姐,吃些东西罢。”
她没再唤夫人,亦没与她主仆相称,苏容妘有些不好意思承受她的照顾,抬手将托盘接过来。
“我这边已经安顿了,你还是快些回程裴府去罢,不必留在此处陪我。”
叶听却是摇摇头:“奴婢听家主安排,最起码也得等着您见到那郎君才行。”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宣穆,压低声音道:“苏姐姐,那郎君可会来寻你?”
第三百五十五章 她不能只是安生等待
叶听问的小心翼翼,似是怕因她所效忠之人,让她问出口这话显得有旁的意味在。
苏容妘略一思忖,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他何时能知晓我在此处。”
她回京都便被保护在裴府之中,又是连夜被送出城的,城中之人怕是都难知晓她出来的事,更何况城外人。
她没有办法告知阿垣此事,只能在这里等着,亦或者一步步回杨州去,等着在中途与之重逢。
叶听瞧着她神色,将其中缘由猜得七七八八,片刻沉默过后,到底还是主动问出口:“那苏姐姐此前,又是如何与那郎君联系上的,若是走老路子呢?”
苏容妘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心底不能不有所防备,只是轻笑着将话题扯过去:“一时一个样子,从前能用的法子,现在也未必好用。”
叶听虽没再说什么,但面上仍旧能看出些许愁色。
苏容妘全当没瞧出来,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问宣穆还想不想吃些旁的。
宣穆一直都是好养活的紧,小时候知晓饭食来之不易,从不挑拣什么,如今即便是在裴府吃到了不少好东西,重新换回粗茶淡饭也不见他有什么不适应,抱着碗吃的干干净净。
苏容妘陪着他稍微坐了一会儿,转而去问叶听:“你今日可有什么事,亦或者有什么旁的安排?”
叶听轻轻摇头,解释一句:“家主只是命我护着您,若是您想做什么,我定不会打搅。”
苏容妘面上浮起些笑意,便也不去分什么心神管她,欢喜看向宣穆:“我昨夜清点东西,发现之前给你做的那纸鸢还在箱子里,今日咱们去林中放纸鸢罢,最近虽冷了些,但这风却是好的。”
在杨州的天没有京都冷的这般快,虽是没雨没雪,但放纸鸢仍旧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叶听想要阻止,毕竟小产也是消耗气血的,虽现在身子看似好转了,但也理应精细照看着才是。
只是碍于小宣穆在,小产的事她说不出口,想了半天她才捏着袖口委婉提醒:“您与小郎君衣裳穿得厚实,如何能跑的动呢?”
苏容妘不将她的阻止放在心上,一边起身去翻找,一边随口回:“无妨,放纸鸢主要便是一个放字,跑上两圈出出汗,累了便回来了。”
当初在裴府之中放纸鸢被裴涿邂阻止后,宣穆是十分失落的,可怜兮兮将纸鸢抱回了屋中,安安分分折放在箱子之中,这会儿很容易便能找得到。
后来苏容妘哄着他去同仆妇丫鬟们玩也是一样的,宣穆仍旧低落不愿,但这风筝也并非没有用武之地。
有次裴三姑娘来寻他,苏容妘见三姑娘整日里被家学拖得也没什么生气,她被困在院中不好出去,也不好同三姑娘明说这是被她兄长困的,只能说自己身子不适,摆脱她陪宣穆放一放纸鸢。
而对上宣穆,她则是说见三姑娘平日里蔫蔫的,叫宣穆陪她玩一玩,如此两边瞒,倒是把两人组到了一起去,当日他们在府中院子里玩了好久,回来时候她便见宣穆开怀了不少。
此事她也不知裴涿邂知不知道,但叶听却是曾劝说过她,留在裴府之中也挺好了,往近了说宣穆也有年岁相仿的小姑姑陪着玩,往远了说,他日后入仕还有裴涿邂帮衬,这是裴氏子族都求不得的好处。
苏容妘自然是没有应下的,如今纸鸢被她拿在手中,她直接将宣穆正看着的书抽出来放到一旁去:“用功不差这一日,走,娘亲带你出去玩儿。”
她把自己衣裳穿得厚实,给宣穆亦是系上厚厚的外袍,若是跑起来确实快不到哪里去,但也能叫风不能顺着灌入领口,免得着凉。
驿站正门出去,走不得多远便能上管道,京都附近的成佛寺都能被歹人放上一场山火,甚至梅开二度险些让皇后娘娘命丧于此,如何能说这官道能安全?
京都之中本就在戒严,天家的什么隐情百姓不好知晓,但那条路能通、那个官差不好相与,百姓却是最为了解的,上头戒严,下头入京的人就少了不少,生怕什么时候有进无出,反倒是惹了一身官司。
苏容妘出门后状似随意地四下里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异常,既没看出来是否有裴涿邂的人,亦没看出来是否有阿垣的人。
她摆弄了一番手中的纸鸢,最后决定带着宣穆到驿站的后面去,免得没遇到想等的人,反倒是惹了路过之人的注意。
宣穆高兴至极,拉着她的手就往后走:“娘亲,等下你帮我拉着手柄,我来跑罢,免得娘亲受累。”
苏容妘摸了摸他的头,应一声好。
待到了驿站后面,苏容妘一边拉着手柄,看着宣穆拿着纸鸢在前面跑,时不时回上他一句起来了还是没起来,另一边仍在细细观察附近。
叶听光明睁大站在不远处,让她观察的动作不敢做的太明显,只能状似将全部注意都放在纸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