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垣进而道:“你与她来说,并非是素未相识之人,她心善,总归是不愿相识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裴涿邂喉结滚动,只觉方才那似救了他一命的藤曼倏尔束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可转而他又想,最起码比痛恨他,为离开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要好。

在乎她的生死,如何不能算是在乎他?

沈岭垣这番怀柔的话并不能让他知难而退,反倒是在他渺茫无期时给了他希望,让他想抓的更牢固些,不愿放手片刻。

裴涿邂低低轻笑出声,自己下了定论:“我知道,她舍不得我死。”

沈岭垣眉心竟有一瞬的蹙起。

裴涿邂继续道:“她心里是有我的。”

沈岭垣薄唇轻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裴涿邂因妘娘舍不得他死的消息而唇角微扬,反过来给他选择:“我今日心情尚可,可以多给你三日,你安生离开,日后再不见妘娘,我可留你一条姓命。”

他站起身来,不再看沈岭垣是何种神色,径直出了私牢。

踏上裴府的小路,裴涿邂对着身侧随侍道:“他若是不老实,尽可动手无妨,别伤了脸就是。”

顿了顿,他复又填一句:“今日之事,莫要叫夫人知晓。”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十六抬大轿

深秋的夜一日塞一日的凉,苏容妘许是因着有孕的缘故,晚上入睡时仍旧不会将被盖的严实。

只是睡梦中,她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将她整个后背贴近,温热一点点向她传递,让她不自觉蹙起了眉。

迷迷糊糊中醒来,即便是屋中未曾点燃烛火,但周遭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下便分辨出了身侧人是谁。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去见你长姐了?”

裴涿邂心情不错,薄唇轻吻了一下她的脖颈:“她们回了齐府,我自也是要回来寻你的。”

苏容妘的困意被他磨去了些,抬手要去推他,可却被他反手握住:“睡罢,我不吵你。”

他只是不愿意与她分开,白日夜里都要长久的相见才好。

分明与她共宿在一起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却因多余的人出现,反倒是显得让此刻的亲近需要争抢才能得到。

苏容妘眉心不由得蹙起,却是什么都没说,毕竟这种时候她定是无法将人撵走的,既然最后的结果仍旧是如此,倒不如不去挣扎,还能老实睡上一夜。

可饶是她不挣扎不抗拒,裴涿邂却仍旧不能彻底老实,他把玩着她的手,牵勾她的指尖,虽不再继续做过分的事,可只单单是这样,便足矣扰得她睡不安稳。

苏容妘被弄的烦了,忍不住啧了一声:“你到底睡不睡?”

裴涿邂凑的更近些,声音低低沉沉:“伤口疼,确实有些睡不着。”

他顿了顿,故意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苏容妘抿了抿唇,陡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再听他这话,那些被烦扰之下想说出口的话,便再难吐露出来。

“为何不与我分开睡,你身上有伤,我也容易压到你。”

裴涿邂搂着她:“与你一起睡,我还能有几瞬忘记伤口的疼,”

苏容妘一时语塞,无奈顺着他的力气动了动身子:“那你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他轻笑两声,觉得此刻心中终于能舒服些,他没说话,只是依旧搂抱着她不松开。

被这么一弄,苏容妘也有些睡不着,顿了顿才开口问:“你不是去办公务,怎得伤了这般重,中箭便罢了,箭上竟还涂毒。”

裴涿邂闻言,享受着她这副关切自己的模样,却又不好同她说的太仔细。

“我知你担心我,日后我会更加小心。”

日后家中有她,有他们的孩子,他这条命自是不能陷入危险之中,亦不能让裴氏中的那些人将他们这一脉牵连。

苏容妘眉心微微蹙,不知他今夜这是犯了什么病,只能任由他这般拉着手搂着腰,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床幔随着她翻身的动作轻轻摇晃,也不知是清醒还是做梦,她似隐隐听见裴涿邂在她耳边道:“可惜不日将发国丧,不能为你补上十六抬的花轿迎你进门。”

迷迷糊糊间,她随口回道:“我不要,你还是给旁人留着罢。”

裴涿邂似是生了气,稍稍起身覆压过来:“你说的不对,重新说。”

如何才能算是说的对,是要欢喜将此事应下?

苏容妘深思彻底陷入梦中,再没有回他的话。

也许是因他这番言语,苏容妘好似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世子妃给她安置的小院中。

从前的她在屋中绣盖头,而梦境中的她成了旁观之人,立在院中看着屋中的自己影子映在明纸糊过的窗子上,而外面的阿垣蹲坐在窗子下,守着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眼眸之中满是缱绻爱意,探出手去抚映在窗子上的影子。

她心口堵塞发疼,她曾经十分后悔,何必守着那狗屁规矩,以至于让她与阿垣许久未曾见面,结果再见面时便是杨州动乱的分离。

她想上前去,下一瞬眼前一切尽数变化,她陡然坐在了花轿之中,眼前的一切被头顶的盖头遮掩,耳边传来媒婆欢喜的声音:“裴苏姻缘已缔结,百年好合福禄传……瓜瓞绵绵、尔昌尔织,以白头之约……”

她记得这是她在苏容婵成亲那日,被关在苏府之中听到的外面热闹欢喜声,可陡然间,这成亲的人换成了她。

这梦可怕的很,苏容妘呼吸急促起来,挣扎着要下花轿,可却被人陡然间拉上手,一把扯出了花轿之中,眼前的盖头被挑起,让她骤然对上裴涿邂那双含着笑的眉眼,素日沉冷的声音似暖融春水般:“妘娘,我终以十六抬的花轿,抬你入府。”

梦境戛然而止,苏容妘骤然睁开眼,额角早已不知在何时渗出细汗来,而昨夜入睡时在她身侧的裴涿邂不知在何时已离开,床榻上只剩了她一人。

意识到是梦,苏容妘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抚上额角,瞬时又揉了揉眼,以此来缓和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