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立刻去同裴涿邂说什么,先是笑着同怀中的宣穆道:“我家宣穆真厉害。”
她站起身来,这才叫宣穆进屋去。
待院中只剩下她与裴涿邂两人,她倒是觉得莫名紧张起来,袖中的手稍微紧了紧,深吸一口气道:“那日的事,是我太过冲动了些,还请裴大人莫要放到心上。”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意味深长道:“我原还以为,苏姑娘说想见我,是为了那画继续兴师问罪的。”
苏容妘尴尬扯了扯唇:“我当时病的厉害,说话做事也没想太多。”
听她说病的事,裴涿邂心上确实软了一瞬,但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副叫她病中失控的画。
“不知那画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竟是叫苏姑娘这般在意。”
他语气如常,眸光却是一瞬不移地看着苏容妘面上神色。
苏容妘却是没去对他的视线:“故人所画,对旁人来说许并不是多重要,但与我而言却是不同的。”
“故人?”
裴涿邂上前两步,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来,似是含着许多情绪藏匿在其中。
“苏姑娘的故人倒是不少。”裴涿邂意味深长道。
莫名的压迫感笼在苏容妘周身,叫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喉咙咽了咽,下意识想要回避,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裴涿邂却是更进一步问:“画中女子同苏姑娘倒是颇为相似,苏姑娘同那位故人很熟悉?”
苏容妘深吸一口气:“裴大人,熟悉与否很重要吗?”
她终于抬头去直直对上面前人的视线,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来:“故人已过身多年,此画乃是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物。”
她的尾音有些发颤,遗物二字她此前从未说过,仿佛每说出口一次,便是在明明白白提醒她,她的阿垣已经死了。
裴涿邂自然看出了她情绪的起伏,眉心稍动了动,唇角微张却是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似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要浮现出来,平静的心湖被掀起波澜,最后搅动得池水翻涌,但还是最终归于平息。
因为苏容妘面上的那些遗憾与背痛一闪而过,已对着他扬起笑来:“今日宣穆得了头筹,也是多亏了有裴大人给了他入学堂的机会,我倒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为好。”
她回身,透着窗子去看屋中正收拾那太史纸的宣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从前我一直觉得宣穆的心思要比寻常孩子重一些,虽是沉稳听话,但却少了那份纯真,可如今看来,许是因为跟着我,他没有相同年岁的人能多说几句话,亦没有朋友才会如此。”
她叹息道:“如今他身边有了能多说上些话的人,瞧着可是比之前欢脱许多。”
一直以来宣穆都是她一个人带大的,宣穆都事她更是没人能说一说,她也是第一次做娘亲,不知如何才能将一个孩子教养好,有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却连个能商量的人也没有。
裴涿邂能看重宣穆,竟也是叫她心中多了些底气,也有了一个愿意听些宣穆之事的人。
“嗯。”
裴涿邂低低应了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却是叫苏容妘心绪平复了许多。
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宣穆很好,你并没有给他教歪。”
话出口,他觉得似变了些味道,便又填了一句:“朋友在精不在多,宣穆心中有自己的思量,不必影响他,叫他自己做决断便好,开心亦或者寡言,亦都是他的选择。”
他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安慰她的意思,苏容妘回眸对着他勾了勾唇角:“多谢大人宽慰。”
因着病已经好全了,她面上再次有了血色,彼时露出了裴涿邂此前未曾见过的笑,温柔中又透着些甜意,是寻常姑娘身上没有的感觉。
似是一个年轻娘亲独有的温柔,又似有年轻妇人独有的风韵。
叫他十分不合时宜的……着迷。
“苏姐姐”
月洞门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将裴涿邂从微微出神之中拉了出来,下意识回眸,却瞧见女子怔愣又羞赧的模样。
是当初裴沉菱非要纳进府中的妾室。
他反应一瞬才想起来此人是谁,眉心不由得微蹙:“她怎会在此?”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扯平
来人叫亭香,是那对妾室之中的姐姐。
苏容妘听出了裴涿邂陡然有了变化的语调,开口道:“她说对府上不熟悉,又因我病着,这几日便往我这走动两次。”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觉得此人倒是颇为有心机。
裴府之中的主子是不可能去理会这两个妾室,也唯有苏容妘的处境与她们最为相似,这便迫不及待来抱团。
眼看着亭香上前了几步,却没有靠得太近,对着他柔柔俯身一拜:“妾身不知家主在此,本无意打扰的,还请家主莫要怪罪。”
她一双眸子含着浅浅雾气,生的又是一副似江南水乡滋养出的好样貌,怯生生地朝着裴涿邂一望,很快便又低下头。
大胆,却又很知分寸。
可如此却叫裴涿邂面色更沉些:“若是真无意打扰,你合该瞧见就直接躲开才是,又怎会特意上前来,等着我发现。”
亭香被说的面色一白,身子也紧绷着,委屈地看了裴涿邂一眼,而后又向苏容妘投去求助的眸光。
她动作很明显,裴涿邂自也是看得清晰,更觉得此人心机颇深。
这时候向苏容妘求助确实是最好的法子,毕竟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事,苏容妘只要开口随便说两句求情便好,一来能看出苏容妘的话在他面前究竟有什么分量,二来也想要借由此事投靠她,若是她没有求情,日后也不必浪费时间来讨好。
裴涿邂冷嗤一声,这种后宅手段他当真是看不上,他稍稍回眸刚想将苏容妘要求情的话打断,却没想到回头只看到苏容妘早已将视线挪走,正准备小步远离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