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羊皮卷子上,人物皆巨目高鼻,金发卷髯,身体长大,神滞气僵,不似中国物色。
高衙内凝眉眯眼,捻着画卷,又嗅嗅指尖,点头道:“着实是有年头的东西!难得难得!可不要给家父见了,不然非要夺爱不可!”
“小啊不,衙内爷过奖了!”唐莞指着画上,一个头顶圆光,佛样的人物,继续道:“那皇帝闻言大怒,将占肠祭王,连同九族门生千余人,杀害殆尽;图书文章,系数焚毁,只要断了这占肠之术。幸而苍天有眼,不灭绝学,祭王家中有一后人幸免,流离辗转,被波斯商人贩到京城,被奴家1000两银子买了。”
“原来如此。”宣赞点头道,“只是小将听闻,数术占卜,趋吉避凶为本,这占肠之术,怎落得个全家屠戮呢?”
“哈哈,宣将军岂不听闻?”高衙内转头笑道,“文王善卜,拘于羑里,诸葛妙算,积劳而卒,郭璞通灵,命不过午。故孔子曰:看命和尚半路死,风水道人没处埋,不占而已矣!”
三人笑了一通,忽听门外一声凄厉惨叫,连声切切求饶,又有脚步忙乱,公人喧嚣,铁链叮当,杯碗破碎,乱成一团。
宣赞扭头张望,衙内笑而不语,唐莞抬手,叫左右撤了桌上酒菜,对两位官人道:
“闲话休提,且看占出什么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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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吱呀而开,两个公人,共捧一张银盘,小心放在桌上。
宣赞虽是武人,见了盘中物事,也不由瞠目一愣;那男女莫辨的高衙内,更是扭头掩鼻。
唐莞起身,抽条纱汗巾系在脸上,赔笑道:“冲撞了两人官人,休怪,休怪!”
“小将只听得占Chang,不想原来是脏腑之‘肠’!”宣赞抬头惊讶道,“只是这血淋淋半截肠子,如何看出吉凶了?”
“好教将军得知。”唐花主禀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神魂在脑,思量道德纲常、智谋机变;生魂在心,泛衍七情六欲、人事往来;灵魂在肠,茫然混沌,晦暗无知,却能通万物之微徼。所谓‘万物有灵’,男女、人畜、草木、山水、天地,其灵周游而一,繁复而同,若能观其奥妙,宇宙万物,股掌之间耳!”
宣赞一员武将,听得瞠目咋舌,痴痴点头。
高衙内看出宣赞听不懂,笑道:“唐花主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只要有这般法术,便是天下为公俺为母,万物齐一咱做零,囫囵个儿都肏了是也!”
三人笑了一阵,高衙内对唐莞道:“唐花主,我与宣将军都是直爽人,且说占出什么来就好。”
“奴家知道了。”
于是唐莞观其色、辨其形,量血溅短长,识图案文章,沉吟许久,答道:“禀两位大人,‘所求之物’,在城北,5里路外,若能得之,富贵不可言,是非亦不小,若不见血封喉,祸源无穷也。”
宣赞点头道:“小将虽武艺粗疏,但好歹也在蔡太师手下做事,杀人流血,何足道哉!只是这城北5里外,实在泛泛了些,京师禁地,不好人马喧闹,小将实为难也!”
唐莞听罢,嘬嘴咂舌,挤眉弄眼,去看衙内。
高衙内会意,开口道:“若说此地,在下倒是知道一件事,或应了这肠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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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婼菜和小九抱成一团,把外面说话,从头听窥个遍。
小九透过缝隙,见高衙内轻翘兰指,红唇轻开,说出四个字
若不是婼菜扯着,小九险些从柜子里跌出来。
也就是这四字,直教:
天罡地煞来相会,太平天子龙颜惊;
自来无事多生事,血溅三尺妆红颜。
0037 雪花刃入体断娇肠
高衙内说出了哪四个字来?但见衙内问宣赞道:
“伤官败名,宣将军可曾听过此刀?”
宣赞不明就里,疑惑答道:“小将知道。当年梁太祖朱温荒淫无道,搞儿媳妇,被儿子朱友珪杀了,用的便是此刀。后来说是被皇帝收到宫里,每日观看自警……”
“不错,但如今此刀,却在小可府上”高衙内笑道,“当然,不是家父面子大,而是咱唐花主手段高……”
宣赞左右观瞧,一对儿海参眉挤成团,全然糊涂了,支吾道:“莫、莫不是万岁爷微服私访……给唐花主抵酒钱?”
“衙内爷说笑了!”唐莞附和道,“此刀,乃是城北三圣庙主人,苏碧云道长低给奴家的。那苏碧云,本是先帝身边一个才人,先帝驾崩后,不知何故,摇身一变成了道姑……”
“唐花主就无需护短了!”高衙内打断道,“小可听家父说,那苏才人出宫,卷了一堆金银宝物,‘那话儿’或在其中,也未可知;而三圣庙所在,就是城北5、6里的小山上,正好应了这肠卜谶言,是故,宣将军呀”
高衙内凑上前,轻拍宣赞手背,低声道:“既是不义之财,取之何妨?”
宣赞沉吟片刻,睚眦欲裂,怪眼乱转,忽然张口咧嘴,露出两排峥嵘獠牙,起身涎笑拜道道:
“此事,上循天理伦常、中承贵人盛情、下应微妙谶言,小将怎敢不尽心!夜长梦多,小将这就整鞍备马,带人走一遭去也!”
“好!”高衙内笑道,“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小可就不送了,只等将军回来,添酒回灯重开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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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赞走后,高衙内与唐莞又吃了几杯酒。
此时唐莞脸上,泛起几分淫亵笑意,低声道:“好姐姐,我看那丑刷子刚才双眼冒光,定是着了道啦!此事必成!”
“哼。”这“衙内姐姐”娇眼慵懒,只是瞧着自己那兰手细甲,“这丑鬼是你从梁中书那儿请来的,我又不熟,成于不成,还不是你一张嘴乱说。”
说着,她解巾散发,便从“高衙内”,做回了“高小姐”。
“姐姐勿忧,那丑郡马宣将军,常在王爷大官府里走动,不说武艺过人,但是勾当娴熟,使得一手好连珠箭。不然丑成这样子,怎能待在太师手下了?”
“嗯。”高小姐不置可否,转眼看了看桌上半截断肠,说道,“比起不成……若你这占肠之术,真个就灵验了,牵扯出天大的好处,你又该如何?”
唐莞一听,顿时扑倒在地,磕头跪拜道:“奴家所言所行,皆依小姐意思,绝不敢有二心……”
“嗯……”高小姐轻抬玉足,搭在唐莞肩头,吸了两口酒,不慌不忙捡了几个果子吃,慵声道,“这一天累得,脚酸腰软,满身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