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里忽然溢出泪水,蒋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到手足无措,只能娘们兮兮的哭泣,还是别的什么,或者仅仅是没有张茂在旁边他感到孤独。他不敢把这两个代表了沉重责任的字说出来,甚至连在脑袋里再想一遍都做不到。

而更重要的,张茂去医院的初衷,他回避去想。

蒋十安跌跌撞撞进了家门,他原来在医院和路上耽搁了这么久,他的脑袋现在是真的晕眩了。他一走进客厅,就软倒在地上。

“咕咚”一声巨响,蒋十安的后脑勺好痛,可他发现客厅里好像不是空无一人的。他眼睛眯缝着,发现沙发上竟然坐着父母。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连眼睛都被汗液浸染,朦胧地看着他妈妈跑过来。

母亲凉而软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父亲有力的臂膀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蒋十安终于扛不住了,他低低叫了一声,:

“爸爸,妈妈。”

蒋十安醒过来时,父母都在床前坐着,他的头痛得厉害,狠狠挤了好几下眼睛,才能让瞳孔聚焦清晰地看东西。他的眼睛才开了个缝,妈妈就一下子跑过来趴在他的床前,伸手摸他的脸。她看着哭过,往日总梳的精致无比的卷发全乱了,可怜兮兮地在肩膀上垂落着,妈妈低声叫他的名字:“宝宝,宝宝你可吓死妈妈了,呜。”

“宝宝”两个字似乎唤醒了什么,蒋十安放在被单下的双手攥紧又放松,他猛地坐起来,大叫:“我的名片呢!”

他刚坐起来,头就晕的直不起腰,一下靠在了床头,可他还是大吼:“我手里那张名片呢!”

蒋父刚要呵斥,见他这个样子很是令人担忧,于是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他从儿子手心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出来的纸片,递到他面前。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蒋十安神经质地哆嗦着嘴唇接过,救命药似的按在自己胸口,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他疯疯癫癫的举动把父母都吓坏了。母亲又趴在他腿上抽泣起来,而父亲则直接拿起电话打给家庭医生。

蒋十安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滚下来,他不是故意的,可母亲被他忽然的举动粗暴地掀翻在地上,惊恐地抬头看他,连眼泪都吓得收了回去。

“宝宝,你怎么了?”她哆哆嗦嗦地问。

“叫司机,”蒋十安像是念咒语那样咕哝着,他干裂的嘴唇来回张合,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说的越来越大声,“叫司机!给我叫司机!我要去会安!”

他妈妈已经被他困兽似的怒吼吓得缩在地毯一角,刺绣裙子皱成一团堆在她雪白的小腿上,她竭力睁大漂亮的眼睛不让自己继续哭泣,毕竟她是母亲。她的手肘因为刚才翻下床而被擦得红肿,蒋父看到了,终于忍不住儿子的胡闹,狠狠摔了电话。

电话摔碎的噼啪声响又让蒋妈妈瑟缩了一下,蒋父走到咆哮的儿子面前,狠狠掰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回事?怎么敢推你妈妈!”

“我要去会安!我说我要去……”

“啪!”

十成十力量的一巴掌直接把蒋十安抽得摔倒在地上,他整个人面朝下趴着,虽然脸上痛的厉害,嘴角也裂开了正往外渗血,蒋十安却一下子清醒了。

他用脑袋杵着地面,把自己从地上翻起来,靠墙坐稳,他不怪自己的父亲打他。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他的舌头顶着剧痛的一侧脸颊,看着被父亲搂在怀里的母亲,低声说:“对不起,妈妈。”

他的父亲狠狠瞪着眼睛,似乎还要骂他。面对着父亲烧红的双眼,和母亲被吓得苍白可还蠕动着嘴唇想关心他的面孔,蒋十安终于泪流满面:

“张茂怀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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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蒋十安母亲那小鹿似的抽泣都停了,只余下一家三口频率各异,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蒋十安的父亲先开口了:“你女朋友,同名的?”

“不是,”蒋十安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定定看着父亲,“就是住在我们家的张茂。”

“那……”蒋父感觉自己陷入了什么魔幻小说,或者他根本还在做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斟酌词语,“那你说他,怀你孩子?”

蒋十安慢慢点头:“对,他是双性人。”

“你他妈逗我呢?”蒋父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他说完才觉不妥,立刻咳了一声。双性人?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双性人了?蒋父竭力在脑袋里搜寻着有关“双性人”的任何新闻或者是什么市井故事。他现在都不知道是为儿子搞大别人肚子生气好,还是为儿子居然和双性人谈恋爱而纠结,还是去想张茂那个孩子居然是个双性人他没看出来而惊讶。毕竟,在别人家,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儿子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他现在都觉得这种放在别人家里腥风血雨的事情,一点不算什么了。

神他妈双性人。

蒋父感到自己做生意相当灵活的头脑现在一下子转不动了,他搂着蒋母的胳膊皮肤触碰到老婆的卷发发丝,才反应过来老婆还在场:“老婆,你说这事……”

蒋母哭完了,声音还哑着,说出来的话却出奇冷静:“小张和你联系过吗?他什么想法?”

蒋十安呆滞地回答:“他不接我电话,他常看的医生告诉我,他去会安堕胎了。”

他说到堕胎两个字,眼泪又涌了出来。眼泪稀里哗啦地在脸上乱流,蒋十安一向好看倨傲的脸狼狈不堪,半长的头发被汗水和眼泪打湿黏糊在脸颊上。所幸他的皮肤白皙,这么看着也不觉得有多难看。做母亲的心痛的要命,蒋母挣开丈夫的臂膀跪在地上拥抱儿子,她自己还抽泣着,更多的则是惊讶:“宝宝,你是什么想法?”

“我,我也不知道。”蒋十安被母亲拥抱着抚摸脊背,仿佛他小时候脾气不好,躺在地上胡乱蹬腿撒娇,哭闹完后母亲将他抱起来,轻轻拍抚他的脊背,他一面抽泣一面揪着母亲的头发淘气。他的脑袋搭在母亲的颈窝,低声抽泣着流泪。他从来都觉得母亲烦,即使他心里清楚他的妈妈是所有妈妈里面最年轻漂亮开明的,他也还是觉得她那些关心十分令他厌烦,可今天,他才发觉,除了父母亲,他无依无靠。

他一切的伤心快乐,除了张茂,就是父母,其他人都无从分享。

“好了。”蒋父见两人坐在地上,上前把他们连扶带抱地弄起来,他方才听到“怀孩子”几个字,简直想再给蒋十安一巴掌,可现在看他娘俩哭的这么惨,他实在下不了手。

这事儿能怪谁呢,蒋父安抚着妻子无奈地想,还不是怪他们自己没教好。光顾着给钱,连个避孕套都没教给儿子怎么戴。要说该挨巴掌,那恐怕是他自己吧。

“好了,”他又重复一遍,终于从惊讶的情绪里头整理出一点理智,“你把小张弄……成这个样子,我们家要负全责。”他说完之后立刻拿起电话打电话给总秘:“叫司机开商务来,我要去趟外地。”

他安排完工作会议和行程,还好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定夺,离开几天也关系不大,不然他两头真是跑不开。蒋父捏了几下手指,这是他从军队养成的习惯,从前配枪时,有什么心烦事情,就要摩挲配枪的手柄。现在虽然早已转业,这习惯却改不掉,他的手指在裤兜旁转了几个来回,心里有了初步定夺。

“蒋十安。”

忽然被父亲叫了大名,蒋十安抬起头看他。

父亲那深邃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思想,他的一切小心思,他严肃地说:“我们全家一起去,等小张做完手术,就把他接到我们家来照顾,直到他康复。”

“可是……”蒋十安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他都未说下文,蒋父就皱起眉头:“你们太小了,还不适合担负新生命。”

他看着儿子盈满泪水的发红双眼,明白他的伤心,蒋父终于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能一直在一起,以后结了婚组建家庭,就会正当地有孩子。”

他说的当然只是安慰的话,他不认为这种高中生之间的感情能长久,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什么爱情,也许更多的不过是青春期的性欲冲动,一时犯下了过激的错误。可是儿子眼睛里留下的泪水,又让他觉得迷茫。按照他的想法,和他知道的周围朋友惹出祸端的儿子们的故事,别说一个高中生,就是有事业的成年人,也多得是听到女朋友怀孕就销声匿迹的男人。

无论如何,想这些事情都是白想,现在要解决的是流产的问题。

蒋父已经做好了被张茂父亲殴打的准备,他坐在去往会安的车上,因为那一顿闹腾和哭泣,老婆儿子都在后头睡着了。他打开手机悄无声息地处理公事,脑子里郁闷地预想着可能会被对方家长辱骂的内容,回头看了一眼惹祸精儿子。蒋十安靠在床边睡着,脸上的泪痕在出门前擦去了,两只眼睛周围都是红肿的,一看就知道哭过。蒋父真想狠狠拧他一把,但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