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起钢琴演奏的《结婚进行曲》,一切都笼罩在温馨幸福的氛围中,蒋十安却焦躁的手心冒汗,他想捂住耳朵,想逃跑。他的脖子后头簌簌冒汗,根本分不出心情去看现下进行到哪一步了。阮书雪穿着婚纱捧着花从他身旁经过,带来一股鲜花的芬芳。

张茂并没有站在前面,反而坐在他身旁所有的伴郎伴娘似乎都只起了个配合拍照的作用,并没有留在前面分站新人两旁。在乐曲下,蒋十安听不见张茂那令人安心的平缓呼吸声,他的焦虑愈发严重。

他是不是犯病了,蒋十安竭力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面对站着的两道人影,一黑一个白,在他的眼中扭曲成斑马花纹似的长条。他低下头抹了一把额头,又觉得并没有什么想摔东西的暴力情绪,只是不舒服而已。他斜眼偷偷看一眼张茂,他挺地很直坐在座位上,认真听着神父按着圣经宣读结婚证词:

“Will you love, honor, comfort, and cherish her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saking all others, keeping only unto her fo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Yes,I do.”

“Yes,I do.”

“I now pronounce you husband and wife.”

眼前黑白的人影渐渐交错合为一体,耳边响起了鼓掌和口哨声,蒋十安头晕目眩几乎要歪倒在椅子上,然而在这个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的伤心来源于何处

因为他永远不能和张茂结婚,因为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能宣之于世,因为他们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接受别人的祝福。

蒋十安想抱着脑袋尖叫,他竭力站起来想要离开。但他双腿无力使不上劲,况且张茂坐在他身旁微笑鼓掌的样子是那么难得的温柔好看,尽管那些珍贵的情绪也并不属于他。

蒋十安难过地看着一切,伴娘全都站起来了,要去接新娘丢出来的捧花。这个传统他知道,接住捧花的人就是下一个要结婚的幸运儿。他想悄悄伸出手去,趁着混乱握一握张茂的手让自己平静一点,忽然,

捧花猛地砸到了张茂的脑袋上!

张茂被甩得身体一歪,扑倒在蒋十安的腿上。蒋十安看着那束花,忽然感到灵光全数涌现进了他的脑袋,他一下子浑身充满了力量。蒋十安猛地弯腰捡起那束浅粉色的花,拽着张茂站了起来。

“哎哎,扔歪了不算啊,再来一次。”汪新元走过来要接过捧花让阮书雪再丢一次,然而蒋十安的手往旁边大力躲开他的双手。张茂被他抓得走路踉跄,蒋十安却顾不上了,他连拖带拽地把张茂往神父的方向拉。短短几步路,他走在铺了鲜花的地毯上,眼前却出现了他和张茂从相遇到今天的一切,一秒不差。那些苦涩的,压抑的,幸福的,令人后悔的,让他发狂的场景陆陆续续出现在他的脑袋里,过多的感情让蒋十安无法承受,他的太阳穴突突狂跳。

蒋十安拉着张茂站在神父面前,沉声说:

“Marry us.”

神父似乎被这个进度吓傻了,按着手里的圣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周围的同学也全都愣住。这新闻太大了,他们甚至忘记了呼吸。

竟然是汪新元先反应过来,他冲到蒋十安和张茂的身边,怒气冲冲地说:“你在搞什么?”

“你还记得这是我的婚礼吗?”

蒋十安根本不理他,他瞪着酸涩的眼睛嘶哑地对神父重复:“Marry us。”

他狠狠抓起张茂的手按在圣经上,他觉得自己很可怜又很可笑,但张茂站在旁边不知道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是根本吓傻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蒋十安一字一句自己说着证词,他大约是历史上第一个自己给自己证婚的人:

“Will you love, honor, comfort, and cherish……”

他一面说一面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他说到最后一句几乎要说不下去,哽咽了三次才将一个词语发出来,他低着头看着按在圣经上的两人交叠的双手。他握了这一支手很多年,然而每次,每一次交握时,张茂仍是会挣扎不休。现在他似乎忘记了挣扎。

两人雪白的手背上,绑在座椅上的金色气球正好在隆起的指骨间投下一颗心形的阴影。

他自己先说了一句“I do”又转过头去重复那个问题:

“张茂,Will you love, honor, comfort, and cherish me……”

他说完后,整个教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蒋十安听到自己充血的耳道里神经同血管一齐跳动的声响,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聚集在眼角,即将落下。他的心脏蹦得令他疼痛的几乎弯下腰去,张茂还是没有反应,他握着张茂的手渐渐松开。

紧紧交握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抓痕,尽管现在看起来很深,但并未破损,不过几分钟就会消散。

蒋十安终于放弃了,他快速眨着眼睛不让自己流泪,嘴角难堪地咧开一个笑容,他正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张茂几乎不可见地,轻轻点了一下脑袋。

“I now,”蒋十安的眼泪在脸上汹涌,他却张着嘴大大地笑起来,那些咸涩的眼泪都掉进了他的口腔中,可他并不觉得尴尬,阳光闪烁刺目,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pronounce us husband and husband.”

【作家想说的话:】

你蒋真的很讨厌 如果有人敢在我婚宴上这样子老娘非抓花他的脸 当然写虚构文学 就放他一马

Artificial Male(上)

耽美/原创/男男/现代/高H/正剧/校园/暗黑

清水标章:no

“我要爸爸送我上幼儿园。”

蒋十安抠着眼角从楼上走下来,才到楼梯拐角就听到儿子在楼下的撒娇声。这孩子原本特别懂事听话,他拍完戏回家呆了不到三个月,就给惯得不成方圆。果真,他转下楼梯穿过走廊,一眼就看到儿子扒拉着餐厅的长桌不肯离开,书包被蒋母拉在手里,两根背带拉得老长,双脚也搓在地上。

先没表态,倒笑的差点坐在地上,蒋十安接过保姆拿来的水瓶喝上一口,悠哉地调侃儿子:“你耍赖呢?”蒋曜猛地转过头看到了目标人物,得了势似的往前挪了一小步,整个身体都缠在桌腿上,就是不放。蒋十安大马金刀在餐桌前坐下,听到蒋母说:“奶奶送你不是一样的吗?”

“可是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送,”蒋曜抽着眉头,幼儿园发的水手帽蹭得歪歪斜斜拢在头上,眼睛被遮了一只,“爸爸都不回家,你回来了又不带我去。”蒋十安知道他说的前一个爸爸是指张茂,顿时露出个笑容:“你爸忙工作呢,不能回家。”

“我知道呀,可是你不是在吗?”蒋曜在胸前掰着两根指头,又挨个收回去,“一个爸爸总不在家,一个爸爸好懒。”蒋十安俩眉毛瞬间起飞,揪着他的脸颊说:“你这孩子,不孝顺,你爸上班这么累,我回家懒点怎么了?”蒋曜抹着自己的脸说:“爸爸羞羞,你每天都在家玩电脑,奶奶都告诉我了。”

蒋十安的脸上挂不住了,只好举起勺子快快地往嘴里倒麦片,一面斜着眼睛说:“不就想让我送你上学吗,用得着说这种话嘛。”他随便地吃了几口早饭,又往嘴里倒了半盘子水果丁,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要去换衣服陪孩子出门。蒋曜迈着短腿跟着他爬楼梯,气喘吁吁的,蒋十安回过身一把将儿子夹在腋下,怪叫:“开飞机咯!”引得儿子又叫又笑。

他在楼上换了一套衣服,复又把儿子扛在肩膀上下楼,桃太郎抓着他的头发呱呱大笑,像只逗乐的鹦鹉。他一面被爸爸癫地乱晃,一面说:“爸爸,开你的红色车去好不好?”蒋十安抓着他的小腿,两条肉腿滑溜溜的,是小孩娇嫩的皮肤,摸起来挺舒服。他捏着儿子的肥腿,问:“红色的车是什么车?”“法拉利呀爸爸。”蒋曜被他从身上放下,落地后立刻抱着他的小腿撒娇:“开那个嘛,开哪个嘛。”

“你还挺虚荣。”蒋十安领着他到门庭穿鞋,跪在地上先给儿子系鞋带,再给自己系鞋带,顺便又帮他扶正了帽子。两厢收拾整齐后,蒋十安跟桃太郎平视,问:“出门我们要遵循什么规则?”

“出门要叫‘哥哥’!”蒋曜朝着爸爸敬礼,正儿八经地回答。

“答对了!真聪明!”蒋十安险些被他逗笑,但严肃地给他竖起大拇指点赞,之后又搂着他狠狠亲了一口。

蒋十安送完孩子回来,蒋母已经出去打网球去了,她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健身做运动,五十了还要每周三次健身一次网球,清早的游泳更是频繁。蒋十安往沙发上一靠,紧赶着给张茂发了一条微信:“哟,干嘛呢。”微信名赫然是“老公”加上一个粉红色的爱心。原本他是加了一排,经纪人看到了说,如果在机场给人拍到,怕是要出事。一排可太醒目了。经纪人要求他把名字改成大名,爱心全部删除虽然他从不管蒋十安的私事,但老公二字还是令他对蒋十安刮目相看。全部删掉是绝对办不到的,就算被开除了也办不到,于是两方各退一步,变为一颗心。

老公加一颗心过了五六分钟,终于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蒋十安两眼放光,从沙发上坐直身体,迎来“上班”二字。他从鼻腔里不满地哼出一声,嘀嘀咕咕:“就不能多打几个字。”但输入在手机键盘上,就化成了狗腿的一句:“辛苦啦,中午吃什么?”这次老公加一颗心回复得快的很:“外卖。”蒋十安大怒,从沙发上跳起来破口大骂:“多打几个字能死!”

他气鼓鼓地收了手机,插着腰环顾四周寻找用来发泄的东西,然而什么也没有。蒋母不知道从哪儿看的说家里不能放毛绒物品,对孩子的呼吸道不好还会滋生细菌螨虫,于是把沙发上的靠垫之类全部清空。离蒋十安最近的靠垫枕头,也是在二楼儿子的房间里。蒋十安只得给自己开解顺气,自言自语:“都一起过了这么些年了我还不了解斜眼怪吗,他就这个脾气,坏得很。”他说前面半句还是埋怨的,然而“斜眼怪”这几个字脱出口来,语气便大转弯,带上了道不明的腻歪和埋怨。

蒋十安趿拉着拖鞋上楼去,想找个新游戏打,心说真是不能结婚,这一结婚,瞬间就身价倍减,掉价的离谱。他倒忘了从前张茂对他更加爱答不理,木头人似的,现在好歹还能秒回他的微信,可谓重大进步。蒋十安只盯着得不到的地方看、焦虑,这也是他和张茂不同的一点。

张茂属于阶段性动物,一个阶段只能完成一件事,比如在他初中高中时,他最关注的就是如何避免被天天霸凌,在他被蒋十安强奸后,他想要解决的唯有如何让蒋十安厌烦他少强奸他。蒋十安很不同,他做什么都要个长远规划,要是现在的境况稍微不合他的心意可能要影响未来蓝图,他便要纠结。话说回来,他人生的全部挫败感和真情实意的成功感都尽数来源于张茂,按照道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很满意,不管从短期视角还是长期视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