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逾白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想起什么,没有言语。

夏无心看她没有回答,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继续道:“没人生下来就是要忍着的,睚眦必报也不是件坏事,谁对你不好,你便加倍还回去,至少将一口恶气出了,哪怕之后要挨打,至少潇洒不是。”

潇洒。宋逾白垂眸,看着自己沾了些泥土的鞋尖。

她此生,恐怕都和这个词无关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开始羡慕夏无心,能这么张扬跋扈地活着。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然走出树林,来到宋逾白的住所,竹屋旁琳琅满目地种着各种花卉,花香扑鼻,鸟鸣阵阵,宛如仙居。

上次来还是夜晚,故而不曾发觉,宋逾白的住所竟是这般雅致,配上山间偶尔起的薄雾,便有了几分瑶池阆苑的意味。

在花丛里走了几步,夏无心忽然站定,不敢再往前,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你不会也要罚我吧?”

宋逾白一双秋水眸往她身上看了看,淡淡道:“我若不罚,叫你来,赏花么?”

夏无心转身就跑。

“被我罚还是被东逢上仙罚,你自行斟酌。反正我本就无意帮你,只是答应了上仙的事,不得不做罢了。”宋逾白也不追不赶,只是慢悠悠道。

果然,夏无心听见这话,跑了一半转了个圈,又摇摆着胳膊肘跑了回来,强行笑嘻嘻道:“那自然是要先生罚,先生人好心善,定是不愿揍我的。”

她说得没错,宋逾白是没揍她。

书房里,角落正燃着一块沉香,幽幽的香气升腾至半空,又轻轻袅袅化开。

夏无心手里握着一根粘了墨的毛笔,正抿着唇奋笔疾书。

几滴墨水粘在了她下巴上,夏无心苦着脸将下巴擦得红彤彤一片,眼眶也因为长久盯着字而发红,模样委屈得要命。

一旁摆放着一叠宣纸,还有一本摊开的《华严经》。

她一边抄写一边在心里将宋逾白骂了个千遍万遍,早知道要让她抄这些看都看不懂的东西,还不如将她揍一顿呢。

“宝树行列,枝叶光茂……”夏无心念着念着,打了个哈欠。

一道不同于檀香的香气飘来,夏无心又觉着十分熟悉,又不知在哪儿闻过,似花香又非花香,让人莫名想起云雾缭绕,霞光璀璨。

抬头,原是宋逾白走了进来,她已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还是一身素白,却比平日里飘逸了些,随着脚步轻移而拖拽在身后。

“写得如何?”宋逾白道,然后坐在一旁的藤椅上,修长的身子斜斜倚着。

“才第二遍。”夏无心撇撇嘴,忍住困意,继续直起身子。

“宋先生……”她忽然将笔丢下,幽怨地看着宋逾白,拖长声音道,“你还是打我吧。”

“不打。”宋逾白翻看着书,面无表情道。

夏无心见装可怜没用,便开始耍赖,人往身后一靠,一动不动了。

“抄不完,就不准吃东西。”

夏无心突然坐起来,重新拿起毛笔,一脸怨恨地开始奋笔疾书。

这家伙,宋逾白眼露责备,微微摇头。

可夏无心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她刚写了一张纸,就又觉得无趣的紧,便开始想着法子和宋逾白搭话。

“先生,这个念做什么?”夏无心拿毛笔杆子指着面前的字问。

宋逾白放下书,起身走到她身旁,弯腰细看,却被她狗爬一样的字惊得一时无言,朱唇张了好几次,才将话说下去。

“你抄写的,是哪一段。”

她实在是看不清夏无心写了个什么东西。

“这段。”夏无心指给她看。

第13页

宋逾白无奈,伸手从她掌心拿过毛笔,另找了一张干净的宣纸,轻轻将那句话再写了一遍,一边写,一边小声念着。

二人的距离无意识间拉近,只要夏无心抬头,便能够触碰到宋逾白的下巴。

夏无心也不避讳,还偏偏伸长脖子抬头看,宋逾白的脸确实精巧无比,下颚如同玉雕的一般,温和流畅。

尤其是她身上的香气,好闻极了。

宋逾白忽然察觉到二人的距离,她写字的手忽然定住,然后猛地放下笔,直起腰来,后退到一旁。

“好了。”她强装镇定道。

说来奇怪,她虽然长期厌恶同人接触,可是面对这小混蛋,那种排斥感,却好像不再那么严重。

一旁的夏无心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她哀怨地叹了口气,继续趴在桌上,枕着胳膊写。

时间慢慢过去,屋中只剩下抄书的声音,还有一旁兔子扑腾的玩闹。

夏日的风从窗外吹进,卷着花草的清新,也有些闷热。

天色渐渐暗下,手中的书也翻阅完毕,宋逾白轻轻舒展手臂,将书卷放下,转身看去时,却惊讶地发现,夏无心早在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趴在桌上,呼吸均匀,睡得很沉,睡颜看上去很是清秀,不太像个少年。睫毛一颤一颤,像是梦到了什么。

宋逾白被她折腾得无奈,想叫醒她,又有些不忍,只得走过去,拿起已经晕开一大片墨迹的毛笔,放回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