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很深的,长三角形的疤痕。

“所以我?认出你。”

“我?记得着火的那天……在失去意识之前……也是?这双手拉住我?。”

“那个时候,我?有闻到卡片上的那个味道。”

那大概是?雪松,以及一些木质龙涎香的味道。

“所以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知道你是?Y先生。”

沈陌遥的声?音低微,带着些微的喘意,吐字却是?清晰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也会很痛。”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你会痛。”

“所以如果你不?在这里?,一切就都没必要。”

池奕珩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沈陌遥之所以表现的对自己不?抗拒,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亲和力,对自己有一些好感一类的原因。

而是?因为他知道是?自己在空中拉住他的手,抱住他,跟他一起坠落。

沈陌遥骨子里?是?一个太过温柔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如今再痛苦,再难受,仍然不?忍心辜负一个曾经在他没有容身之所时伸出援手,而后?又?甘愿拿自己给他当肉垫,不?顾一切想要努力护他周全的人。

所以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愿意尽力去忍耐。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辜负池奕珩对自己的好意,他会直接干脆地选择放弃。

放弃衰败到只能?靠一堆医疗器械维持生命的身体,放弃这样?痛苦的治疗过程,放弃自己的生命。

池奕珩心脏又?抽搐着疼了两下。

“对不?起,是?我?刚才考虑不?周,非要看你吃一点?东西,害你这么难受。”

沈陌遥的喘息顿了顿,旋即摇了摇头。

“但?是?,哪怕是?为了我?之前的努力……可以再坚持一下吗。”

池奕珩说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嘴上说着什么喜欢他,不?想让他再受伤,他其实还是?在罔顾沈陌遥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

大概他始终是?个商人性格,懂得威逼利诱的真谛,即使已经完全明白沈陌遥的暗示和心中所想,却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企图用各种可能?的手段留他再久一点?,不?肯顺他的意,不?想就这样?放手让他离开?。

“……”

许是?先前一下说了太多话,那股难受劲又?返了上来,沈陌遥没有余力对身边人的发言再去出声?表态,只是?艰难地耸起肩膀。

末了,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在池奕珩手心的疤痕上再次极轻地点?了点?。

池奕珩心头剧颤,他瞬间明白沈陌遥的这番动?作是?一种近似于无可奈何的默许,像是?在表达一种类似于“说不?过你”或是?“拿你没辙”的态度,但?经由那短暂而轻微的触碰,他身体里?那些由不?安和忐忑产生的缝隙好像都被轻而易举地填满了,两道缥缈的灵魂在曾经的交错分离之后?终于迎来第?一次试探般的合轨。

“你也去休息,不?用一直在这里?。”

“那天摔下来的……不?只是?我?。”

沈陌遥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在那阵难受恶心的劲散去一些后?,悠悠说出两句话就偏过头去重新陷入沉睡。

池奕珩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半搂着帮他躺好,替他仔细塞好被褥,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这几天来一直很酸胀的肩膀。

那天从五楼落下摔在气垫上,怀里?还搂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他的肩背确实有一些挫伤,这几天站久了腰也会隐隐作痛,但?是?沈陌遥方才在他掌心给他点?的那两下好像胜过一切的按摩或膏药,直起身子的时候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池奕珩并非在国内出生长大,中文虽然自幼就有在学习却不?是?他的母语,虽然读过很多书?,却一直对一些俗语的意义领会不?深,却在这一刻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的感触,看向床上的人时连嘴角都扬起明显的弧度。

伯莱明再次进入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池家少主?的发色很黑,眼瞳却是?很浅的琥珀色,色调偏冷,他身量又?高,平时垂眸看人的时候尽管无心,却始终会有种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蔑视感,让人浑身发冷。

然而如今他站在夕阳洒下的光晕里?,窗台上洒进屋里?的阳光好像完全被他吸进眼睛里?,眼瞳呈现一种比阳光亮眼几分的橙金色,视线落在病床上的人的睡颜上,竟然呈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情。

伯莱明撇了撇嘴没有打扰池奕珩的注视,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他不?懂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甚至不?明白自家少主?对于这位沈先生如此深厚的情感从何而来,但?在此刻看见那双从小就似乎装不?进任何人、任何事的眼睛如今也找到驻留的去处,心里?也产生一种类似于欣慰的情感。

有的时候为什么其实不?重要,沉甸甸的爱意一旦产生,就将成为将灵魂系留在人间最好的结。

第29章 扭曲 在他的记忆中不是这样。

沈厉峥坐在盛世总裁办公室。

距离绮海之珠宴会厅失火已经过去整整九天, 这期间他尝试能够联系到的各种渠道?试图能和池璟集团的管理层取得联系,把所有能够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却始终没能获得煌丽酒店以及旗下宴会厅的监控调取权。

而令他感到怪异的是, 每当他在一个路径上的人脉在他上门后的三天内没有给他返信,他就要认为?这一次的请求又要以失败而告终时,对方总会给他回信表示,池璟已经收到了他的请求, 会和他联系,让他为?此高兴上一阵子, 却又就此杳无?音讯。

如此先失落,又兴奋,而后又沮丧的情绪反复几次后,他逐渐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猴耍一般的感觉,而偏偏此时是他有求于人,对方还是池璟那样的庞然大物,他甚至连为?此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下气地说着“麻烦了”或是“拜托”。

而就在刚刚,他终于在近十天的煎熬后迎来第一个好消息

煌丽酒店的高管致电他, 通知他明天下午前往酒店会面, 关?于他的请求进行详谈。

原本,这对于沈厉峥来说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好消息。

直到在电话?中, 他无?意间向酒店高层提问?, 询问?最近除了他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公司或组织关?于火灾联系酒店调取监控录像, 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

沈厉峥望向身后的书架。

原本在书架中央玻璃展台的下层,摆着一张他和姜鹤,以及沈佑麟、沈凌夏的合照,但自从沈陌遥在火灾中失踪, 他对于自己对二儿子这么多年以来持续的误解和错怪感到羞愧而无?地自容,也就没有勇气每天都和一张缺了人的“家族合照”打?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