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洋打开信息,删掉了备注,然后退回来,回了一句收到,然后手机锁屏,放回了包里。

扶梯缓缓上升,走出站口,夜幕下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

第2章

在父母眼里,陆洋仿佛是填报志愿之前,一夜之间就决定好了要学医的。

虽然平时成绩不错,但是高考这个分数在省内读排名靠前的学校可以,但要够到国内最顶级医学院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本科之后陆洋靠着考研考到了上海。

如果不是研一在手术室里出的那场风头,也不会让林远琛注意到自己,所以作为出了风头的报应,自己之前在离开心脏外科的最后一场手术,刚踏进手术室就被叱骂着赶出来的时候,林远琛也选择了冷漠和无视。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放下所有尊严的恳求,他总觉得林远琛也许只是在气头上,所以即使在ICU忙得昏天黑地的每一个夜晚,他也会在值班室里彻夜练着血管缝合,整理着之前的临床数据。

直到希望一次一次石沉大海,直到平静地接受放弃。

其实现在看来,一路都是跌跌撞撞,又兜兜转转,毫无意义。

手机里是父亲传来的消息,问了他一句工作怎么样,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并希望他再谨慎考虑辞职的事情,如果回来工作,这个落差感他是否真的可以接受。

临出门前看了一眼自己堆在床上的整理出来的期刊和书籍还有成沓文件夹里的资料,陆洋叹了口气,给房东发了条信息,自己这月到期之前会把东西清理干净,后面就不续租了。

一千块钱租的破单间,除了换个地方匆匆睡一觉,离着医院又远,其实这么长时间来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下自己连交通费都省了。

早餐是昨天那瓶咖啡和楼下食堂买的两个包子,七点钟还没到,进入医院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要往急诊走。

手续不需要陆洋去办,是人事科直接发函医务转科的,陆洋走进电梯里,口罩遮挡着表情,这个点医院进出的人不多,电梯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和另外两个护士。

莫名地竟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情绪,陆洋觉得自己当真有些可笑。

护士站值班的护士都是新面孔,估计是这一两年刚进来的实习或者轮转,关珩刚从病房出来,刚测完一轮血压,看见陆洋还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么早?”

“喊我七点半到。”

“老徐在值班室呢,说你来了先去他那里。”

陆洋环顾了一周整个九楼,一切还是熟悉,但又无比陌生。

走进了值班室,正看到快要调去新院区的心外住院总徐楷还趴在桌上补眠,听到有人进来的响动,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师兄,”陆洋关上门,喊了他一声。

“啊,陆洋,来了啊,”徐楷揉了揉眼睛,一脸疲惫,黑眼圈重得不像样子,看上去很是憔悴,“最近几次我下去急诊的时候,你都在忙别的事,好久不见了,太好了,等跟你交接完我就轻松了,以后我就在家门口上班了。”

徐楷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在垮掉的边缘了。

“之前不是说有人接你?”

“上头斗来斗去,倒霉的都是下面的人,人家小伙子不愿意去下级医院,直接不干走人,也是张教授的学生呢,你想想看,”说到这里,徐楷指了指门外,“手段可厉害了,你这一年多是没看到,清走了好几个人。”

说的是林远琛。

但陆洋兴趣缺缺,看了看桌上堆成山的纸质病历,一看就是检查完了之后要交病案科的。

“今天手术日,等会还要直接上手术呢,”徐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是苦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接了就知道了,苦日子开始喽。但你好歹还是回来了,不过你也挺有本事的啊,坚持这么久,你跟哥说说,怎么让林主任松口的?”

知道对方有误会,但陆洋也没有解释,只是应付一样地笑了笑。

门被扣了两下,然后直接推开,林远琛站在门外,投过来的视线带着严肃的寒意。徐楷几乎是反射性弹起站直了身。

“主任早。”

陆洋也站起来,看着他,但是没有徐楷那么紧张,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主任。”

“不准备晨会查房,在这里闲聊什么?”林远琛说着,转又向陆洋,“我不是让你七点半前到我办公室吗?”

“主任只说让我到科室,没说让我直接过去办公室,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陆洋平静地问道,旁边站着徐楷听他开口就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被调出心外科之后,陆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林远琛了。他还是以前的样子,眉宇间永远带着一种隐隐内敛着的锐利得如同刀剑一般的锋芒,幽深如墨的目光里好像一直都带着一种浅浅的冷漠与专注。

林远琛也看着他,眼神在他身上深深地游弋过,仿佛像是要将目光一寸一寸钉在他身上一样,双瞳黑得如同夜幕遮挡,看不清情绪。

半晌。

“你现在过去。”

“是。”

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比熟悉。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桌上东西的摆放,书架上陈列的东西,望出去的窗户能看到盘旋层叠的立交桥以及窗边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恍若昨日。

仔细回想起来,关于这件办公室的回忆好像一直都与惩罚责骂脱不了关系,每一次踏进来的时候都带着沉重的情绪。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崭新的工作证和听诊器。

“回来了就什么事情也别多想,”林远琛走进来,开了灯,看着眼前年轻的医生,“东西拿回去,这两天好好跟徐楷交接,今天开始上手术,一切如旧。”

陆洋伸手拿了东西,平视着走过来的上级,语气也非常平稳,仿佛中间这近两年的空白与彷徨都不存在,他只是寻常地出去学习或是轮转了一段时间,甚至像是刚刚休了个假。

“上手术我觉得还是缓一缓吧,住院总要交接的事务很多,我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科室的规矩有什么变化,杂事都理清楚了再来吧。”

寒意如同利剑一样直刺,陆洋平静地迎着他如同手术刀一样,想要把自己层层解剖开探析清楚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

“而且我很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快两年没上台了,什么都得从头来,先不着急,我想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