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准备离开金山公卫的时候,他曾经对闫怀峥说过,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希望他能从以前也许并不是很好的一些事情里走出来。

那个画面,那些对话仍历历在目。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共事相处,他也始终相信自己的选择,可是吴航的过去,还有那些长时间一直没有得到太多线条的疑惑,现在终于越来越明晰,但也仿佛成为了他与闫怀峥之间难以跨越的一条沟壑。

而对于闫怀峥而言,这也几乎是第一次把这些在另一个人面前剖开,一点一点梳理抽离,在一点一点诉说。

他看着江述宁渐渐软化下来带着些许黯淡的神色,既然已经说到这一步,他也不再选择保留。

“包括吴航出事那天晚上......”

很早的时候,阿姨有些怀疑还去询问过别人,包括......但得到的答案,的确是意外,就算之前他们师生之间有过矛盾,有过争吵,但的确是意外。

我觉得吴航的事情,闫怀峥一定有责任,否则他不会在面对我的时候都那么愧疚。为什么要给吴航那么大的压力,为什么争吵,为什么在他急着回去卫生所没拦着他......

江述宁看着面前的老师,在闫怀峥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地开口打断,“老师......老师如果不愿意提可以不说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那些耿耿于怀的困顿和疑惑在这一刻似乎都微微退后了一些。

“没有什么不能提的。”

闫怀峥的态度也像是在逼迫着他自己,但江述宁摇了摇头,他从纪桐的话语里,其实早已经能够拼凑出了大概。

谁都有不愿意回顾的事情,他想要知道真相,想要了解更多,可并不是为了要让闫怀峥这样撕扯自己,况且现在就算直面这些事情,也只会让他的心里更加混乱。

闫怀峥也许是明白了他的态度,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他从来不是喜欢把这些话提到台面上,但还是在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

“但是述宁,我知道你跟吴航以前是朋友,但...你是你,吴航是吴航,我没有将你当作一个延续或者是替代,你接受了我的方式,是我的学生,我就会尽心地带你。”

同样的,他的愧悔遗憾也不需要被原谅,也无法被原谅,因为他希望真正能够倾听到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时间沉淀在了过去,却也必须向前。

这一次短暂地停顿后,闫怀峥按了一点免洗消毒液在手掌。

“还是我帮你处理吧,这里医药箱东西也全。”

什么意思?

江述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要他在这里脱裤子吗?刚才还包裹着思绪的情绪一下子便全部散去,年轻人有些慌乱地摆着手。

“不用,不用的,我自己等会儿处理就好了,我......”

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提议,还是可能是牵拉到腿部,脸色又白了一下,有几分尴尬。

闫怀峥见他真的有些抗拒,也不想勉强,只是又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碘伏棉球出来。

在江述宁有些一瘸一拐着勉强保持着走路姿势准备出去的时候,闫怀峥喊住了他,最后还是又补了一句。

“我对吴航的愧疚,是因为我作为一个老师的失职失败,是我对不起他,但是这不应该被加诸到你身上,成为你的思想负担,所以你不需要多想。”

江述宁站在门口,回过头来面对着自己在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后,依然坚持选择的师长,还是点了点头才关门出去。

很多时候,闫怀峥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执着怀念终归都是徒劳,落在别人眼里,更是一场表演而已。

他长留在藏区的时间里,曾经为了处理各种事务,有过几次短暂地回到上海。

那段时间,林远琛被暂停医院的岗位职务,他在实验室见到了自己没日没夜扑在项目上的师弟,非常憔悴。

陈院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对于很多事情非常理性也非常谨慎,况且作为老师,陈老为他们做得已经不少了,林远琛没有选择再去开口求助。

复职其实是迟早的事情,林远琛不用太悲观,可闫怀峥能够猜到是因为那个学生。

任何行业都不缺勤奋刻苦的年轻人,处在上位的人可以一茬接着一茬地割,这个被弃用了,还有下一个,随时都能被放弃和替代,所以许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林远琛周旋那么久想要保下陆洋,在失败后连性情也变了。

“他跟程澄说,如果急诊需要请心外科室主任会诊,提前告诉他,他不想见到我。”

林远琛复述这段话的时候神情平和,看不出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相处久了,闫怀峥知道对方现在真实的难过与自责。

就像他夜里沉默地坐在吴航在卫生所的那间诊室里,听着雨季连绵不断的雨,一次次回忆着那个晚上,那段时光。

老师不是说过,要改一改,要做一个不让我觉得害怕的老师吗?

老师...嗯......教师节快乐。

那里赶过去一趟不容易,我跟老师去吧。

老师...

老师......

那些为数不多的温馨片段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太短太短了。

“我去看过医生,总是建议我要主动跟他谈一谈,说一说,”林远琛说着,手指缝间夹着一根点了很久的烟,却迟迟没有抽一口,“可是总觉得很像我大三的时候,发烧去买药还丢了手机,重新买,把卡弄好,开机,才看到三天前程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时间太久了,我也就没想着去回了。”

不知道恰不恰当,林远琛很浅地笑了笑,笑得非常苦涩,已经这样了还能说些什么,除非我真的能改变,不然说再多都是废话。

程澄在一旁一直在嗤笑着,说他现在讲的才是屁话。

他半夜按照你的方法缝猪心,缝血管,一次次发消息求你的时候,你但凡理他,他会这样?

林远琛没有说话,闫怀峥却多少能够理解一点这样的心理。

“所以你俩都不正常。”

酒吧露台吸烟区的人寥寥,程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从进入师门就一直一同工作的两个人,最后只摇头得出这个结论。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有回头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