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灾难降临到一个普通人身上时最真实的反应。

头脑发懵着,没有了平日的理智,无措和恐慌在小姑娘的脸上变成了怎么擦都擦不尽的眼泪,她连话都已经说不清了。

“...师兄......师兄,我想请假,我现在就要请假!”

第80章

接上

“请假?”

陆洋没反应过来,关珩看着吴乐这么激动的样子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下了手机凑上前,“怎么了?怎么现在要请假啊?”

陆洋看着吴乐现在六神无主的样子,见小姑娘一直在哭,还是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们家就是湖北那边的,老家在十堰,可我父母现在都在武汉工作,我...我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

说得很急切,一边说一边哭着,每个字都在恐慌里颤抖。

关珩身边刚才还坐在一起聊天的两位护士连忙上去,揽着小姑娘安慰,可吴乐的情绪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控,她手里紧紧地捏着手机,指节都捏得泛白了。

现在办公室没什么人,陆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门先关上,然后转过来对着女生,先将事情解释清楚。

“是这样的吴乐,你的假我批不了,如果是一两天短假没关系,我报备一下就好了,可是长假的话,虽然你是科室的住院医,但你还是学生,你的申请要走医教科也要走学校的,得那些老师同意......”

关珩也附和着。

“是啊,而且你学期还没结束,学校那边也不肯放的吧,你现在转的这一年很关键,成绩各方面都很重要的。”

看着她茫然失措地望着自己,陆洋也不忍心,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你的假条如果要签名或者需要科室这边出什么证明的话,我可以配合,也可以帮你去跟闫主任说。”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看到吴乐这样过,关珩也有点惊吓,脸上也带上了一抹不安与慌乱,一直在给陆洋递眼色。

这么严重?

不知道......

陆洋微微摇着头,他也并不是很有头绪。

上次开会只说是有这么个事情,让科室要多注意管控,无论是病房还是出门诊,都要按照要求测温和戴口罩,有不明原因发热尤其是有湖北旅居史的病人要先报备,但对于这个病或是现在发展的情况并没有讲太多。

最近忙碌,手术一台接着一台,有点休息时间他也是倒头就睡,今天下午才稍稍能喘口气。

心里隐隐也觉得像是有什么严峻的情况要发生,陆洋又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后,正准备披上白大褂去办公室找闫怀峥,手机微信语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

不是自己的手机,陆洋抬头看到了吴乐有些紧张地按下接听,是她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即便是没有开免提,但现在在安静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氛围,还是让屋子里另外四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对面的话语。

嘈杂的,流动的人声,在几秒后慢慢变成寒风的呼啸声。

她母亲应该是避开了人群走到了外面才开始说话,人声虽然清晰,却莫名的格外单薄。

乐乐,你听妈妈说,妈妈现在已经搬过来老房子一个人住了,因为每天这样上班,为了保险起见。

你爸爸在家里,还有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都没事,我也没事,你不要担心。

你别回来,你好好待在上海,千万不要回来,你乖乖照顾好自己。

乐乐,勇敢一点,要勇敢一点,听话。

说得很匆忙,也许是急着去工作,吴乐握着手机,愣愣地落着泪只能本能地应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多问,电话里就传来了挂断时“嘟”的一声,回归平静。

不再是一个个文字拼凑起来的信息,也不再遥远而模糊的概念,陆洋的心里开始渐渐地往下沉降,像是落不到底的失重感在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

吴乐捏着手机,早已经泪流满面。

“不行,我要回去......我得回去,我要请假......”

关珩走在陆洋的身边,脚步是一样的匆忙急迫。

闫怀峥和科室的几位主任现在都在开会,陆洋站在空空的办公室门口,心里也因为刚才事情而有些忐忑与烦躁。

关珩在一边不停地搜索着网上各种各样关于这场不明肺炎的新闻。

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忙碌生活并没有被波及的时候,外界的信息往往就仿佛是上班时突然而至的雨敲打着窗棂,人在屋内看着,只是一句感叹之外也没有太多真实的感受,直到踏出屋檐的遮挡,雨滴砸落在自己的伞面上。

耳边是关珩时不时补充两句零碎信息,在同为业内的他们眼里,每个字分析开来都在诉说着现在情况的严重性,也在预示着这场突发疾病往后可能更加危险的发展趋势。

“别看了,”陆洋伸手捂在他的手机上,“先别看了。”

“你说这他妈的控不控制得住啊?会不会真像......”关珩说着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像03年?那时候我才刚上小学不久吧,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自己对于03年的那场非典也一样因为当时年龄还小,没有什么具体的回忆,只记得好像是放了假,以及电视里报纸上和大人们的嘴里那些早已经模糊的碎片词语。

站在走廊上朝外面望去,虽然暮色将晚,可窗外分明还是澄净晴朗的天空,夕阳的橙红霞光正纠缠着渐渐扩散的黑暗。

接近饭点,医院楼下依然非常热闹,走出外科大楼的医院工作人员和家属,有些三三两两相伴着,有些独自一人疾步向前,从穿梭在人群里的外卖骑手那里接过一份份餐食。有些骑手等得焦急,大声念着单子上订餐人的名字,有些人下来之后找不到方位也在电话确认,人流进进出出,来往不绝。

远处东门外面的小炒饭馆,沙县和粥店都挤满了要打包带走的人群,排着长队,刷着手机,马路上塞起了长龙,车灯一束束亮起,家家店面的招牌也开了灯光,汇成了夜间的光明。附近的学校刚放学不久,人行道上,是成群的学生聊着天嬉笑着路过。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在上海,就像之前平凡普通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夜里,陆洋在急诊见到了刚结束加班的程澄。

对方的脸上很少有这样毫不遮掩的疲累和沉重,陆洋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些意外,并没有看到何霁明的身影。

“要出事儿啦,”程澄叹着气,”几个啥也不会的小孩子还是让他们上完白班就赶紧走吧,别搁着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