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阴沉,语气也带着鲜有的森冷,吴乐都被他震住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陆洋看到小姑娘有些呆愣,才反应过来,还是微微温和了态度。
“好啦,我知道情况了,这个事情既然已经扯到舆论,学校和医院都会有处理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直到吴乐出去继续回病房工作,陆洋在面对着一份份跟家属间的谈话记录时,才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刚才那副冷淡的表情。
现在网上说什么话的都有,刚才匆匆扫一眼微博,他就已经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对于人际关系上,只有几张合照无法确定利益因果,一部分人认为一个医生并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况且可能只是工作应酬。但那张纠纷调解赔偿的协议,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很多人对林远琛的医术与医德,开始缓缓打了问号。
文字现在就像是一把把利刃,不断地割向陆洋的心脏,甚至连谈话记录上的一字一句,他都看不下去,烦闷憋屈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都忍不住去猜测这一招的用意,是为了让林远琛会把事情和问题推到他的身上,然后来攻击关于带教不合规的问题吗?
连自己的微信里,也开始收到一些之前不常联系的熟人发过来的带着探究和询问的话语。
即便以前那段痛苦的时光里,他都没有想到过去会变成一支箭,被人拉满弓弦射向林远琛。
内心的拉扯纠结混乱着他的思绪,陆洋重新拿起手机就像是逼迫自己一样,一条一条地读着热搜里的评论,越看越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睡眠在这个时候又变成了一种奢侈。
麻醉药物在体内的余量镇痛泵的药量也需要控制,林远琛背靠着摇高了的床,即便是独自一人的空间里,还是习惯性地闭着眼睛忍受痛苦。
意识迷迷糊糊的,仿佛只有被强制着进入睡眠才能减轻一点折磨,但是疼痛一直叫嚣,他入睡困难。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林远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程澄,呼吸渐渐平稳神情也趋于平静。
“谢了。”
“嗐。”
虽然带着口罩,但林远琛知道程澄跟自己一样都是有些无奈地笑着。
程澄打量了他两眼,看了看他的状态才问道,“估计明天下午还是晚上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关着了,特需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还好身体还行,没什么意外。”
“现在后续一大堆的事儿你打算准备怎么办啊?”
“智杨会全权代理,我不用操心。”
“智杨?于智杨?法学那个跟你同一届追过颜瑶那个?”
“他说他没追过。”
程澄挥了挥手,知道他现在不方便多说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颜瑶去机场接你爹妈了,她刚才跟陈媛联系了一下,陈媛自己回来,已经准备上飞机了,说南南还小不太好这时候过来,等你好些了她再带孩子回来看你。”
林远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又不是奔丧。”
倒还真让闫怀峥说中了,程澄笑道,“活着感受到关心总是好的,等到奔丧的时候,人死一切皆空,屁都不知道了。”
从苏醒过来能说话开始,就算是病人,林远琛估计也是面对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应酬了,程澄在他这里略待了待,确认他一切正常就不再久留了。
下楼在外头的711买了两杯冰咖啡后,他提着回到了急诊,今晚怕是不能像之前没有夜班还留宿在医院的时候一样,玩玩手机看看文献就睡了,等会儿林远琛的父母过来,出于礼数他也得过去问声好,而且颜瑶那边说等会儿可能有手术,自己说不定还得送人回去酒店。
回到急诊值班室的时候,看着分明请了假却缩在值班室里不肯回家的小孩子,程澄算是有点头疼了。
“要不要喝冰美式?不要的话我一个人喝两杯了。”
何霁明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神情沮丧,又像是气恼自己这样的颓废和懦弱,低下头没有回话。
“我这里可不是山洞啊,别他妈的一个个遇到屁大点的事儿就往我这里钻,然后摆脸色不说话。”
程澄懒得理他见他不开口说要喝,干脆学着电视里两根吸管往俩瓶子里一插,一起塞进了嘴里,一下子就被冰咖啡冰得全身一个激灵儿。
“林主任还好吗?”
“差不多吧,好起来总要有个过程,”程澄听到他开口也回答得不紧不慢的,“你呢?你怎么了?就因为现在网上那些事儿?”
“我今天请假是因为没想好怎么办,我觉得很丢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之前你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你倒敢来上班,现在就算堪恒不清白但又不关你的事,你倒觉得受不了了?再说了堪恒又不是你何家一家人的公司,你倒是上赶着代替丢人。”
“大家其实都在议论我,我......”
“他们之前也没少议论你废物啊,”程澄翻了个白眼,“你现在知道丢人了?论起丢人来,我还没见过比陆洋几百人大会上念检讨书更丢人的了,人不也活得好好的,也没怎么样啊,而且那时候还搞得一票小姑娘专门跑到急诊来看他。”
“那是因为师兄长得好看......”
“你收拾收拾也不差呀,不是!这不是重点!”
程澄听到他犹犹豫豫地答复,有些无可奈何地看向面前这不开窍的臭小子,也顾不得自己之前是怎么安慰陆洋的,张口就来。
“那是因为他好看吗?大家都对他好奇,他能继续混下去是因为他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就抬得起头。他们说你靠家里的关系进来的,说你基础太差什么都不敢让你独立操作,说你是来混日子的,哪一句说错你了?”
“我不是来混日子的!”
何霁明猛地站起来,情急之下一句话就直接从喉咙里吼了出来,看着程澄的目光又窘迫又气愤,像是一肚子气只能被逼着咽回去般的憋屈。
“你不能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就想堵上别人的嘴,我一直都这么跟你说,”程澄倒还是很冷静,面对他突然情绪的失控也不觉得冒犯,“就像你不能既想着多挤些时间看书,又不想让别人议论你临床上不主动,别人的嘴你管不了,你只能管好你自己。”
“你郁闷的不是别人在议论你家里,你父母的公司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没本事而已。”
何霁明不看他,坐在椅子上又转过身面对着墙壁,就像在生闷气一样,但也许是被程澄猜中了心思,倒也不去反驳。
程澄偏偏一张嘴停不下来,看他这样像是张牙舞爪被怼回去后躲起来自己舔毛的小狗一样,又忍不住去逗他,“你看陆洋,现在谁还会去提他专硕毕业竟然能破格留下来这件事。”
“你要是觉得他那么好,两年在急诊,你干嘛不留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