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好后,林远琛从容地走上手术台,站在了陆洋的对面。
“慢慢来,小心一点,血管壁会比较薄,不要慌。”
陆洋没有抬头,只是听着林远琛的声音便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句,“是。”
头上戴着的照射下灯光的手术放大眼镜,将孩子心腔的里情况看得分明,陆洋接过的器械护士的递过来的阻断钳,刚要继续操作,却被镊子敲了一下手指。
“不要因为紧张就一味地闷头做,每一步做完要每个角度都仔细观察一下,”说完还瞪过来一眼,“这种事还要我来强调吗?”
指节在手套下有些刺痛,陆洋在口罩下微微抿了一下嘴唇,林远琛的语气并不算很凶,但在手术台上即便只是低声的轻斥,也会让他习惯性的立刻就绷紧了神经。
林远琛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瞥向一旁。
“今天的小朋友这么多?”
其实今天的人数并不算多,比起让全科室规培或者实习生们观摩的手术,还算少的,但是林远琛的目光精确地定在了吴乐身上,明显是意有所指。
就算很少过问其他治疗组或者是下级医师的工作,但实际上作为科室主任,只要是想知道的事情,林远琛都会了解到。
这段时间关于陈菁以及科室内的一些小风波,他也想必是了然的,陆洋下意识看了看吴乐,见对方明显慌了一下,便清了一下嗓子。
“都是跟组的医生,所以......”
“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毕竟你是住院总,”林远琛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过问,说着就低下了身体,用手里的尖刀指了指孩子心脏内的位置,“今天是要准备打个持久战了。”
手术室内的温度渐渐冷下来,孩子的体温也一步步下降,身体循环停止,手术正式开始。
窗户外面自然的太阳光亮都被深色的窗帘全部遮挡,躺在沙发上的人睡得却仍然不太安稳,总是时不时有低低的呓语和几丝不太稳定的呼吸。
醒来的时候也像是惊醒一般,头脑懵怔了两秒,闫怀峥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坐起来摘下脸上的眼罩,拿过茶几上的矿泉水瓶猛地灌了两口下去。
敲门声响了两下,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他答应一声之后,颜瑶才推门进来,看样子是刚从门诊下来。
“辛苦了啊,师兄。”
闫怀峥摇了摇头,“说不上辛苦。”
出现急性二尖瓣反流的患者,因为本身心脏基础就不好,做修补的难度很大,颜瑶看了片子都没有太大的把握,闫怀峥晚间正好在医院附近的校区,就赶了过来,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接过她递来刚泡好的黑咖啡,闫怀峥稍微吹了吹,慢慢啜饮时说道。
“这个手术可,以让你带上台的学生好好总结,写点东西。”
颜瑶笑了笑没有说话,闫怀峥这才回忆起手术台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之前那个从大二开始就跟着你的小姑娘呢?”
“我本来把她送去瑞士进修,可她回来之后不太习惯,还是更喜欢国外的生活,所以把医院这边辞了。”
“去国外工作了?”闫怀峥问道。
“结婚了,没再工作。”
颜瑶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像是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和失望,话音一转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等会我们去手术生活区的食堂吃饭,那里的食堂真的是我一直不接受调院区的原因,非常棒。”
“行啊,随便呗,”闫怀峥笑了笑,“小航也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吴航当时不就特别喜欢那里的麻辣砂锅米线嘛,”颜瑶拿过一旁的手机想看看下午的门诊安排,聊到这里,还是抬眼看了一下闫怀峥,“师兄这次是想开了?”
“没什么想的开想不开的,”闫怀峥说着站起身,稍稍拉开了一点窗帘,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还是被刺眼的晃了一下,“老师几次留我下来,把话说得也很......老师到底也老了,再回绝,我有点过意不去,等新院区稳定吧,然后到那时候我再做打算。”
“你还要回去啊?”颜瑶有些不解。
“最近还要回去一趟,以后也迟早要回去,”闫怀峥说着,他可能是因为天生皮肤就偏白一些,站在略微强烈的太阳光下,侧脸都有些许透明的感觉。
“如果师兄真的想怀念吴航,其实也可以回来这个院区,毕竟这里是他跟我们一起工作过的地方......”
“不了,”闫怀峥摇了摇头,言语里都是晦暗的轻叹,“如果能够重来,当时在这里选择导师,他肯定不会愿意再跟着我了。”
“不会的...他那么崇拜师兄,而且......”
“不好意思啊,总是跟你唠叨吴航,师门其他的人都不太了解,而你毕竟照顾过他,”闫怀峥的目光带着几分歉意的投过了,“他的朋友我也不太有接触,他父母......有了第二个孩子之后,都希望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不想总是伤心,我也能够理解。”
“我不介意的,吴航毕竟也跟着我学习过一段时间,又都曾经是一个科室的同事,他出了事,我们都很伤心。”
想想还是令人唏嘘,颜瑶看着面前的人,也只能叹气。
闫怀峥自从吴航离开后,几乎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生活和道路,他的时间仿佛也被按下了暂停。
“就算我现在再不喜欢程澄,但他有句话说得很对,人已经走了,师兄做再多,他都不知道了。”
“这不是程澄的原话吧。”
闫怀峥转过头来,虽然并没有生气的模样,但是眼神里始终都是带着很深的苦涩。
“程澄难道不是觉得我都是表演给自己看,表演给活着的人看,小航在的时候不对他好一些,现在这样子根本没有意义。”
看着颜瑶在自己面前不太会撒谎的脸色,闫怀峥低着头笑了笑,走回沙发边坐下重新端起了虽然带着焦香,但也苦涩得令人清醒的咖啡。
“不怪他会这么想,都是我活该,是我的报应。”
颜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这么些年也说了不少,但是对于有些事,有些人安慰并没有办法起到作用,她也只是陪着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奈。
在医院食堂吃过了饭,闫怀峥回到暂住的房间洗了个澡,然后还是去了趟学校。
自从他透露出愿意到新院区工作,并且回校任教的意愿之后,学校和院区的领导也摆出很积极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