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和禁忌,陆洋便带着吴乐点头告辞了。
路过产科护士站的时候,陆洋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了吴乐。
“不用,我没有哭,不用的。”
吴乐连连摆手,陆洋看了她两秒,像是在探寻和确认什么,然后又自己擦了擦眼睛。
“每一次遇到患有严重先心的小孩子,都会有各种各样的触动。”
电梯里,陆洋随口聊着,看向吴乐。
“我知道不应该绑架,太严重的患儿出生了会活得很受罪,而且有一些情况我们也必须做到充分说明并建议放弃,但是父母在病魔面前能拿出来的决心和信念有的时候真的会超乎想象。”
吴乐一直安静地听着。
“你敢想象万一自己小的时候有严重先心,你的父母会怎么选吗?”
“我会希望我的父母能放弃我,不要因为我拖累这个家。”
陆洋听到她的回答,又问道,“那如果你是父母,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
吴乐迟疑了,陆洋笑了笑。
“其实任何选择都不容易。”
回到九楼,陆洋还得过去继续讨论手术方案,踏出电梯的时候还是转过头,带着安慰的意思对吴乐说道。
“今天早上的事,已经处理了。”
吴乐点了下头,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也没说什么。
翌日上午,是跟家属的第一次术前谈话。
经历过病房里那一次突况,这两口子在面对医生的时候似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态度也不是很自然。
林远琛尽量用着比较浅显易懂的方式讲解着手术的方式和做法,把所有的设想预估和解决的方式都详细告知了,包括可能用到的新思路。
然而家属对这方面并不太明白也不太关心,只是听到风险脸上就露出了担忧害怕,一改刚才刚刚在会谈室坐下来时候的扭捏,反复地询问着发生的几率和过往是否有发生的案例。
陆洋看着家属在手术风险上的纠结,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江述宁说的话。
林远琛为了这个想法在冒险。
“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而且他也过了手术最佳的时间,但我们做手术肯定是尽全力地去矫治,也希望能保住他以后的生活质量,只是我们必须要在手术前把一些最坏的情况充分告知你们。”
林远琛的态度始终都是平和稳定,不管对方问的问题怎么重复和难以回答,也依然保持着耐心。
小女孩没有被带进来,陆洋看得到她一直在外面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
男人不仅仅是担心手术的成功与否,更担心的是术后的恢复,包括会不会出现严重的并发症,以及因此需要长时间待在监护室带来的高额费用,甚至二次手术。
而女人在了解着体外循环关于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听到脑部损伤、截瘫和死亡之类这样的词汇的时候就已经慌了心神了。
孩子的父亲看着自己的老婆哭,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露出了满脸身陷困境的不耐烦与暴躁。
第一次的术前谈话结束,看到自己的父母走出来的时候神情都凝重又复杂,小女孩脸上带着怯意也不敢上前说话。
两夫妻没有管她,走在前面越走越快,可能急着回去看刚才被抱去做检查的小儿子。
护士想去牵孤单地走在后面的小女孩,却被小心地避开,从昨天早上之后,可能是家属教育过的原因,小女孩非常抗拒任何医护人员的搭话。
陆洋对旁边的住院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去做事情就好,自己耐心地跟着病房护士送小女孩走回了病房。
里面又传来了夫妻俩实际上就没有停止过的争吵。
“你肚子要是争气的话会生出这种病秧子吗?”
“你也不看看你们卢家是什么病种!告诉过你不要在家里抽烟你听吗?”
“放你娘的狗屁!”
女人被他呸了一口,也哭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楷楷要是有事,你也好,这家医院也好,谁都跑不了!都得想办法把楷楷赔给我!”
第34章
桌上摆着的都是他之前发表过的论文,数量不多,但是其中两篇成为了他专硕毕业能留在医院心外科的关键。
第一作者署着他的名字,通讯作者是林远琛。
提出,引导,指点,修改,润色,其实现在回想,林远琛当真比他自己要劳心劳力得多。熬夜讨论,在外地开完会还要打视频过来,不辞辛苦又不厌其烦。
那个时候自己被逼得很紧,从跟着林远琛开始,自己其他科室轮转就停了,除了公共课程所有的学习和工作都是由林远琛安排。
陆洋现在坐在住院总的值班室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会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看。
专硕毕业时,林远琛就让他准备从杨皓手里接住院总的职位,所以他更多的心思精力都是在工作压力上,毕业论文反而准备的时间不长。
回忆起来,比起论文通过取得学位,可能还是那些文章被回复确定刊载的时候更兴奋。但是林远琛那个时候看着他文章的影响因子,表情只是淡淡的,什么话也没说。
自己当时并不太理解,便只觉得可能这样的成绩在林远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现在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脑子里突然想到病房里女人说的话,陆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本来就因为半夜上了一台急诊的主动脉夹层,身上都是汗湿,快到清晨,刚洗了澡倒在椅子上,但他还不能休息,随时要注意着心外icu那边的情况汇报,如果情况不好就得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