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鱼,双尾的人鱼...他们可以带领时空穿梭,让时间不再成为枷锁。至于这只匣子...毁灭这只匣子,只是他要求的报酬。“ 布莱尔勋爵说,“这是我被要求完成的任务。他想要终结这个诅咒...但他无法自己毁掉这只匣子。任何出自他意愿的命令,都不能毁掉这颗心...”

“而我能理解她的痛苦。带她解脱是我本意,此刻即是终结之时。”

雪亮刀刃之上,跳动的冷光刺痛了克里斯的眼睛。而就在下一刻,那柄尖刀被勋爵双手紧握 -- 直直刺入了那颗还在跳动的血红心脏之中!

一声近在咫尺的愤怒锐叫从四下骤然响起,似一道波纹以匣子为中心传散开来!教堂石壁上被犁出一道道狭长的深深沟壑,而破败的玫瑰玻璃花窗如雪崩一般,纷纷“噼啪”破裂而开!

那是海妖掀起的怒涛,是塞壬的刃歌,诅咒一切 -- 一切得到她的心的人!

无垠的黑暗迅速笼罩而下,只是刹那间就被致命的亮光驱散 -- 不,不...那不是什么亮光,那是从外扔进来的火把!教堂石室内被照得橘光通明,在下一刻 ’唰’地一声燃起半人高的火焰,沿着石室墙边事先洒下的烈酒喷薄而起!

“这就是你和我最终的地方!”年轻勋爵的声音乍然抬高,“匣之心最后的拥有者...这是我们最终结束之地!”

汩汩鲜血从刀刃流淌而出,那颗被钉穿后,仍在激烈跳动的心脏断口,开始流出炽红的心头鲜血 -- 如此热烈,如此炫目!这样的红能刺伤人的眼睛,能让盲人落泪,能让神经敏感的艺术家跪倒匍匐 -- 而银色刀刃所割裂之处,鲜活心脏在下一刻便迅速开始腐朽干枯!

克里斯悚然回退一步 -- 同样开始干枯的,还有布莱尔那双紧握刀柄的双手!

“你的人鱼能拯救我们,”他的声音颤抖,“他会成功的。谁也不能阻止他 -- ”

火舌攀沿而上,舔舐过他的座下;致命的橘红亮光照亮了布莱尔苍白的面孔,而在他垂死的双眼之中,倒映出一直深深印刻在他回忆中,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此明亮。她的尾鳞是银色的月光,长发散落在优美的背后,垂过苍白的肩,留给他一个回眸的一望。

我的小水仙花。我看见了你,我望着你。我一直...一直注视着你。我是你忠诚的俘虏,你不曾给予爱的信徒。不要枯萎,我的月亮;再次绽放吧,我会一直一直注视着你。

我的人鱼,我的爱,我的...乔伊。

一声尖锐的人鱼啸叫声在霎那间响彻四方,如同塞壬最后的高歌!最后一点的鲜活肉体被火焰吞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往下坠落,零碎的轮椅四散开来,噼里啪啦继续燃烧着。烈火四起,如同来自黑暗深渊,而接二连三的火把从破碎的窗子中被扔进来;教堂外混乱一片,在下一刻乍然听见一声震耳枪响!

那是克里斯的手下 -- 但现在他已经被困在了教堂内,再多援兵也是无济于事。挂满蜘蛛网的吊灯从高顶之上轰然下坠,正正即将砸到克里斯的头顶!

烈火肆虐,黑烟腾腾升起;高耸火舌如同浪潮吞噬一切,爆裂声不绝于耳,已经连成了一片火海。教堂在火焰燃烧声之中静默独立,冰冷的石壁被烧红,焦黑地上冒出火焰,仿佛海中升腾的浪潮。火焰中藏着有毒的巨蟒,一千张嘴都张大开来,每一副獠牙都对准了匍匐在地上的青年。

他已经被困住了:滚滚毒烟呛得青年睁不开眼睛,竭力捂住口鼻;他无法呼吸了;眼前的空气被热浪扭曲,浓烟灼热,下一刻耳边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

...就是这里了吗?

克里斯恍惚间想,就是这里了吗?

他的生命就要在这里终结了吗?

死亡羽翼在他的头顶盘旋。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什么?

一瞬漫长如斯。回忆如同蒙上雾气,一帧一帧模糊不堪:他的童年,少年,还有青年...他的少年。十五岁的那场海难,夺走他呼吸的冰冷海水,就如同此时扼住他咽喉的烈火。

海水如此冰冷。冷,实在太冷。在垂死之中,克里斯挣扎着抬起头来 -- 他竭力呼吸,颤抖着向前,用最后力气拖着自己的身躯 -- 不,他不能死...这里不能是他终结之地。

他如此渴望生命。他不能死,也不愿死...哪怕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的生死,他也要活下来。他一定要活下来。

有谁会来吗?

有谁会在乎他?

他即将坠落。死亡的羽翼要合拢去了,他在坠落...在眩晕之中的高处,他向死亡坠落。

而就在这一刻,克里斯终于看到了什么:他的视线穿透了浓雾,在吊灯即将砸下的前一刻,一声怒吼撕裂了沸腾黑雾,残留的玻璃窗被砸得粉碎;扑天火光之中,一条黑鳞的鱼尾深深倒映在青年的那双蓝绿色眼眸里;在火雾之中,他的塞缪尔义无反顾向他扑来。

人鱼的怀中抓住他的人类,堪堪避过砸下来的吊灯!一丈高的黑色烟尘被碎屑溅起,火舌肆虐,那炽热烧伤了克里斯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带来针刺般的痛感。塞缪尔低吼一声,再未停留,将克里斯的头护在他的前胸,单手搂抱住他,从四处烧得焦黑的地面上向破碎的窗口跃去。他的身姿如此矫健,黑鳞在火光闪烁之下反射出更加夺目的光辉,苍白的脊背肌肉虬结,如同一尊海神波塞冬的大理石雕像。

“哗啦”一声,他们冲出了烈火的重围;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剩下夜里的风吹拂在滚烫脸颊上的凉意。克里斯勉强睁开眼睛,咳嗽起来,血从他捂住口鼻的指间溢出,沿着手臂向下滑落。人鱼的上半身裸露在外,没有被鳞片覆盖的地方,被火舌舔舐出暗红色烧伤焦痕,正在向外缓缓渗出新鲜血迹;他粗喘着,用一只手爪捧起克里斯滚烫的脸颊,低头舔去青年唇边溢出的鲜血;克里斯断断续续地咳嗽,视线模糊,在一个渗透血腥味的吻之中与人鱼的唇厮磨交缠,饮下他獠牙咬破舌尖,然后喂给自己的鲜血。

不要死,他的人鱼急切的唇这样告诉他,不要死。我在乎你,不要死。

焦色灰烬在相拥二人的身边升腾。风在呼啸,破碎的玻璃窗发出刺耳响声,噼里啪啦的烈火仍然在教堂之内燃烧,将半片漆黑的天色都照映得如同白昼。塞缪尔紧紧搂住他,两人一同颤抖,额头相抵,唇齿相偎,一丝血线沿下下颌;滚烫鼻息交错之间,克里斯终于看清楚了人鱼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

一刹那间黑夜如同白昼;那双金色竖瞳里倒映出他自己的面孔。如果这是日光,那在此时一定已经将他烧烬;他的灵魂已经归他所有。他的渴望,他的脆弱,他的爱 -- 他的爱,他的爱人。

他一直看向他。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从何处坠落,他一定会接住他。

你一定会接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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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J-o-y-c-e(乔伊斯),Joy为‘喜悦’一意

注2:‘蔷薇,蝴蝶,风中颤抖的水仙……’出自王尔德《莎乐美》

注3:‘约翰,你为什么不望我?...所以我爱上了你’出自王尔德《莎乐美》

注4:‘我吻到了你的唇...’两行,出自王尔德《莎乐美》

第19章十九章节 分别颜

一个星期之后。

人鱼的尾巴团卷起来,搁在马车厢里的软垫条凳上;他上身肌肉赤裸,鳞片黑幽发亮,脖颈和手臂上被烧伤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粉红新肉,疤痕参差,强壮的手肘撑在克里斯的膝盖上;青年手里拿着一碗鲜绿色的药剂,正哄他喝下去。

“只是加了一点薄荷...”克里斯用银色小勺子舀了平平一勺,递过去喂给塞缪尔,“喝下去你会好得快些。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