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答他。与之相反,克里斯的视线慢慢上移,在桌子上的空杯上停下了。

“我决定将它留下了,先生。”克里斯平静道,“它能实现一个愿望;我恰好也有一个愿望。”

德尔加多的双颊更凹陷了。有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大厅里被死寂所笼罩,直到另外一人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但没等德尔加多问话,后者就再次出声了。

“我的先生,您蒙骗了我。”克里斯轻轻说,“您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您引诱我完成这些,是吗?也许我并不需要那只匣子,但您却让我亲眼见到了它。您要承认这一切都是您的过错吗?还是说,您还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要说?”

德尔加多想说话,但他的下颚开始发紧,以至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一阵子地痉挛起来,苍白的手指在膝盖上抓紧了,蜷缩得像一只蜘蛛的细腿,哆嗦着。一些淡粉红色的血沫从德尔加多的嘴角开始往外冒出来,他的嘴角往一侧倾斜,不受控制地歪抖起来。

“如果我是您,先生,我会小心我的酒杯。”克里斯道,“您的仆人喜爱金币,我以为您对此了解呢。”

从青年唇中,漫不经心吐出的这些略显刻薄的话,使得这个垂死之人的脸色更加扭曲苍白了。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只手抓紧了前胸,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一阵一阵地喘息,只有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挣扎着抬起,死死地看向了他眼前的仇敌。

临死前的痛苦使得他的面目扭曲。但克里斯却看到,德尔加多歪斜的嘴角此时却扭出一个笑来。这个笑带着绝不会弄错的嘲讽,使得克里斯心中陡然生疑,以至于有些踌躇了。

这个嘲弄的笑最后留在了他的脸上。对方喉中咕哝作响,之后抽搐了一下,然后不动了。克里斯半个身体都在黑暗里,在大厅中安静了片刻后,这才走上前来,开始检查他的谋杀成果。

他收买了这座宅子的仆人,并且早已经找到了德尔加多之前在文书和法务上的一些错漏处。德尔加多意外身亡后,他将低价买下这座庄园,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计划来完成一切。

清晨已经逐渐拂晓。克里斯走出宅子,白色的晨光在灰蓝色的天空边际浮现,然而在一处却亮起了一片耀眼的橘色光芒。那些云层上的火光倒映在青年的蓝绿色眼睛中,静静燃烧,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浮梦。

------焦土之心-完-----

第139章八十九章节 野兽颜

兰瑟常常置身于这样的一个梦境里。

他梦见幽暗的,深不见底的大海。

往上看,没有尽头;往下看,没有尽头;只有海水,只有海水本身。

当你凝视海中深渊时,你会看到什么?有人会看到自己的恐惧。他没有梦见那些传说中的恐怖沉船,或是深海巨兽,也从未梦见过被鱼群钻行的骷髅白骨。那些常有的惧怕之物,出现在化不开的黑暗里,作为噩梦的灵感,和大胆小说家的素材。

但他只梦见海水。黑暗的,永恒的,抱拥着他的深深海水。青年深陷其中,仿佛被拥抱一般,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像正在沉坠的鲸。

但很快,这种柔软而深陷的触感便慢慢变成了另外一样东西:那触感冰凉而又潮湿,些许锐角,肌束起伏着游过他的腰身。

那鱼尾缠绕上他赤裸的双腿,如蛇一般,层叠鳞片在后腰上若有若无地游过,带来一点奇异的酥麻痒意。在冰凉的鳞片下,泛着蓝光的密密鳞片滑过青年的大腿,他用双腿绞紧了那条宽厚,坚韧的鱼尾...那条蛇一样的鱼尾有力地拱起,回应着他,占有着他...在自己偶尔一两句不成语句的低喃呻吟声中,青年听到自己不断所说出口的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他高潮和喘息的时刻出现,颤抖地溢出,将他带入不可想像的情欲巅峰。

这种痛苦的极乐是他在夜晚中痉挛和喘息,使他整洁的床褥缓慢地打湿出呈现深色的湿漉痕迹。他挺立,因为坚硬而疼痛,在睡着的时候痉挛,耸动着的,冰凉甜蜜的鳞身熟悉地攀爬上他的背,使青年在梦中毫无自控地不断射精。

他在枕头上转过头去,眉间皱起,不断喘息;那些海水在抚摸他,仿佛一千双情人纤长的手。情欲使他的面颊烧红,腮面发烫;等到青年从梦中逐渐醒来,双眼迷离地睁开眼睛时,那些朦胧的梦境却开始从他的床上剥离,褪了色一样地纷纷消失了。

他的唇齿微微开启,露出一点鲜红色的舌尖。湿漉漉的长睫挡住了瞳孔,露出一点蓝绿色的眼珠。

这样罕见的表情,出现在青年的脸上,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彷惶。但很快,青年就摸索着从床上把自己撑了起来。

梦境正在慢慢离开他。塞壬的歌声已经隐约远去,水声传来,克里斯从洗手池前抬起头来,擦干了手上的水珠。他的面孔再次看上去冷酷,整齐。

在那双蓝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彷惶,它们不再温柔或多情,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英俊的,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他的黑夜正在过去。等到黎明到来,一切梦境都将要结束:无论他是兰瑟,还是克里斯。

一声枪响。

克里斯眯起一边的眼睛。他放下枪,枪声惊起四处飞鸟。

“你要回英国?”

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身着猎装的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说话间正举起枪来,微微倾头。她戴着棕色羊皮手套,猎装飒爽,一缕黑发从发鬓间出来,衬托出浓墨一般锋利的眉。她有西班牙血统,因此说话间也流露出点口音。

“没错。”克里斯说。罗克珊挑眉。

“所以说,传闻是真的了?”

“什么传闻?”克里斯答道。

罗克珊唇侧一笑,像是青年说了一个并不有趣的蹩脚笑话。

“你要回英国。卡特家的继承人终于变成你了,你不感到高兴吗?”

克里斯的喉结略微滑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罗克珊并未理他,只自己瞄准。

“...你做梦吗,罗克珊?”半晌后,克里斯说道。“一个常常出现的梦...”

罗克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我梦见一个木箱。”青年说。“从海上飘来,每次都是这样。它像个棺材,我把它打开,我觉得里面应该有些什么...但总是空无一物。”

他沉默片刻。然后罗克珊听到对方继续说:

“我有种预感,当我重新踏上伦敦土地,我就能知道那个梦里到底有什么。”

“如果那东西是我不想看见的呢?那些梦里我总是看到空无一物的木箱。如果那是因为我并不想去看见,如果它意味着这个... ...""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枪声响起,一只野鸡应声下坠,鲜血透过层层叠叠的羽毛渗透出来。罗克珊放下猎枪,风吹起死物的羽毛,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