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呼出的气让青年脖子发痒。塞缪尔的胸膛赤裸,胸肌坚硬,从后面压迫着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安稳感。克里斯的心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勉强归回了原位。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然后侧头过来亲了亲塞缪尔的前额。
“谢谢你叫醒我,塞利...”
这个噩梦不像是真正的梦境。青年甚至不愿意让它继续哪怕是一秒钟。他梦见过死亡,鲜血和折磨,但没有任何一个像是这个梦境一样让他心悸。
塞缪尔把他更抱紧了些。人鱼发出一些担心又甜蜜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搂着他,手爪不太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的人类现在好脆弱,像是轻轻一碰就会坏掉似的,他不敢乱碰。但塞缪尔心里又感到很甜蜜;克里斯蓝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又全然在他怀里,像是他的宝物。他好喜欢这双眼睛...
青年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人鱼的脸颊。塞缪尔肌肉健硕的手臂圈着他,像是永远不会放开,永远不会消失一样。他是如此真实,如此强壮,又如此充满温柔又炽热的爱意。
“别离开我。”克里斯最后说。
第二天清晨,他们的早餐十分丰富。塞缪尔带回来了几条红肉虹鳟,还有好几个新鲜牡蛎。人鱼的指甲非常尖锐,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松打开了牡蛎岩石一样的坚硬外壳。汁水从他手边往下溢,还来不及递过去;克里斯连忙凑过去吮,结果仓促间流了一下巴。
人鱼像是小狗一样用舌头舔着他。他的鼻息急促,喷了青年一脖子,直逗得克里斯边躲边笑,两人闹着玩儿似的吃了半天。
塞缪尔终于发现了克里斯在食谱上的转变。他把最鲜嫩的鱼腹肉切下来,喂给青年,不再总是给他血淋淋的内脏了。克里斯在吃的方面从来不挑食,他从来都是有什么,就会吃什么。有条件的时候他当然喜欢好东西,但在没有条件的时候,最难吃的东西他也能强行咽下去。
只不过人鱼实在太宠他了。再新鲜的鱼,他也只把一小部分挖出来给对方,剩下的全部自己吃掉;于是他经常吃得肚皮滚圆,有几次甚至吃到肚子痛,立刻呜呜咽咽地找克里斯撒娇;他哼哼唧唧赖在青年怀里的时间实在太长,到后来克里斯也弄不清楚人鱼的消化不良到底持续了多久了。
青年又恼又觉得好笑。他贪吃的小野兽每次都是这样,宁愿肚子痛也不愿意剩下一点。
“小笨蛋,”克里斯简直没办法,给人鱼揉揉肚子,仔细检查一下到底情况怎么样;再接下来他就不再让塞缪尔只给他鱼腹了。不仅如此,青年还表示无论人鱼肚子痛还是不痛,亲密的抱抱和摸摸都不会少;但如果被发现是故意吃得肚子痛,那就要挨打了。
塞缪尔演技极差,在这一点上怎么样也骗不过克里斯。青年刮他鼻子比给他挠痒痒还轻,但是动作里的斥责意味还是很明显的。从他们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起,克里斯就很明白要如何与对方交流。对于一切行为,都要给出明确的指令和反馈,不能有一点模糊的地界。人鱼永远都是动物,塞缪尔不懂什么是对错,但他必须学会理解行为的界线。
被斥责之后,人鱼总是表现得十分委屈。这个时候如果去安慰他,给出的信号就会有些模糊。但每次当他‘呜呜’地小声呜咽的时候,克里斯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办法保持理智了。
他本来就见不得塞缪尔伤心。他的小塞缪尔理应被人捧在手心,哪里能理解这些晦涩的道理呢。于是每次的说教,到后来都变成了抚摸和带着爱意的吻;人鱼乖乖地枕在他的怀里,被青年捧着后脑,闭着眼睛被克里斯辗转亲吻。
“Silly puppy,...my silly boy... ...(小笨狗狗,我的小情人...)""青年吻他,用迷人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道。“不许再这么做了,知道吗?... ...""
如果说声音有魔力,那么克里斯也许能被称为一个最温柔的魔鬼。他操控人心的时候常常不会让人察觉,被那双温和的蓝绿色眼睛所注视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的诚挚与通情达理。
但在这些柔情之下,只有一颗冷酷而想要达到目的的心。
直到那些人被榨取得一干二净,甚至失去性命,他们才会恍然反应过来。这副优美的好嗓子是魔鬼所给予的;克里斯欣然接受这份礼物,也善于利用它完成自己的计划。哪怕是对着塞缪尔,对着他心爱的人鱼,他的狗狗,小熊,他也时常无法区分。
面具戴了太久,便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但他的塞缪尔永远都不懂这些。他如此彻底地爱着他,爱他的一切。
“小笨蛋,”克里斯轻轻说。他眼睫垂下来,显得神情很温柔。塞缪尔回应似的发出了一声小叫。人鱼努力转过来一些,想要看克里斯的脸。他上身健硕非常,偏偏又非要窝在青年怀里,像个狗宝宝。但这种狭小空间让他行动间尤其不便,肩膀都没地方放,只能侧身窝着,但就非要撒娇一样枕在克里斯颈窝里。
青年完全纵容他,让人鱼把他当成只属于自己的巢穴。塞缪尔完全称得上恐怖的占有欲只有偶尔会困扰他,但大多数时间里,这种甜蜜而单纯的占有只会让他笑起来,再让塞缪尔更多更大胆地占有他。
野兽总是会着迷于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对心爱之物的所有权。塞缪尔尤其喜欢咬他,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最好是从里到外都彻底染上自己的气味。在他们发情期的时候,人鱼甚至会嫉妒地把让他目光稍微停留一刻的任何生物都撕个粉碎,就算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只要是克里斯湿润的目光有一秒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都会把那些东西暴虐地毁掉,哪怕是他自己送给克里斯的贝壳,还是别的什么。
人鱼在发情期中会一次变得比一次更加具有侵略性。往往到最后,他们那时还未转化,或者无法转化的人类伴侣,都会被深深藏在石窟或者某个阴暗岩洞里,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成日成夜地被交配,甚至连进食或者排泄都不被允许由自己控制。而一旦被转化成人鱼的人类则会被立刻挟至几千米下的深海,终身再没有能回到海面的那一天。
颜
第103章六十五章节 错位颜
就在这时,人鱼突然从他怀里猛然一动,立刻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从克里斯身后直直望向海面,青年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从人鱼骤然紧绷起来的肌肉中他能判断出,塞缪尔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
克里斯没有说话。他等待人鱼给他答案。但塞缪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喉头轻微地‘猢’了一声,转头又看向了青年。他的眼神中呈现出一点罕见的迷惑,似乎遇到了什么他不懂的东西,于是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了?”克里斯轻声说。塞缪尔的蹼爪紧紧抓了起来,立刻在木筏上留下刮痕。他似乎很不安,嗅了嗅克里斯身上的气味,又发出不断的轻微喉音,频频回头看向海面。
青年安抚地摸了摸人鱼不断扇动的耳鳍。但塞缪尔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烦躁和不安情绪里,因为无法弄清楚状况而神经紧绷,甚至是恐慌,尖牙很快在唇边露了出来。
木筏被抓得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响。克里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让自己稳下心神,最好也不要动。他能分辨出塞缪尔被吓到了。但吓到他的到底是什么?
他勇敢的小狗从不会被轻易吓到。克里斯几乎从未见到塞缪尔害怕的时候;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法让他惧怕一分,哪怕是面对一整个成年的红尾群,他的人鱼也从来没有流露恐惧的时候...这到底是什么?
很快,人鱼就暂时离开了他。在离开小木筏入水之前,塞缪尔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用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目光看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吃掉,流着血刻在心上,还是别的什么。他让克里斯待在木筏上,不要动,不要...
海水变得很冷了。但塞缪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开始往下潜;这片海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只有纠结的水藻暗暗漂浮。他继续向下潜;温暖的阳光逐渐消失了,海水变得漆黑,偶然闪动着几缕不详的幽光。
这不太正常。似乎所有的生物都在竭力把自己隐藏在暗处。寒意侵袭而来。这是黑暗深海中毫无生机的寒意。而只见不远处的岩石阴影处,逐渐现出比黑暗更加诡异的东西来。
塞缪尔悚然定住了。人鱼的银发在水中化作雾般散开,一双金色竖瞳直直看去。他的鱼尾也不动了,只有黑鳞在幽暗的光线下偶尔反映出一抹蓝光。
那个模糊的东西隐藏在阴影里。它微微颤抖着,在岩石的遮盖下隐藏了大半,像某种受了伤的小动物。而下一刻,就在塞缪尔试图上前的那一刻 -- 就在这时,那东西仓促逃走了,瞬间即逝,消失在浓重的漆黑里。
而不远处闪过一抹诡异的幽蓝。那是一枚蓝宝石戒指,指环上隐约可见磨损的刻字,静静地躺在不远的灰色海沙上。
塞缪尔回来的时间比克里斯预计中要快得多。蔚蓝的海面被猛然 ‘哗啦‘ 一声破开,人鱼出现在了木筏旁边。但这一次,塞缪尔非常罕见没有立刻上前,到青年身边来。
克里斯微微皱眉。他从未见过人鱼流露出这种神情...他的人鱼静得可怕,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的心直往下沉。他感觉自己指尖有些冰冷。但这不是克里斯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次险境...他一向的冷静很快又回来了,不含感情地把脑海中那些不安的想法驱赶走,只剩理智。
“塞利,”青年低声道,念他给自己人鱼的名字和爱称,""塞利。“
很慢很慢地,他向人鱼探过身去。然后,青年向人鱼伸出一只手来。塞缪尔慢慢抬起头,但仍然没有看他;克里斯发现他的眼眶通红,牙关紧闭,英俊的下颌绷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线条,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感情。
”来,” 克里斯低低道,“我在这里,别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