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其他三人全“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许莹跑过来,给了赵水光后脑勺一记,说:“不许嬉皮笑脸,好好说。”眼里全是笑意,脸却是装得板板的。

许莹是个心细的女生,她开学第一天,忙东忙西地整理,却见那个叫赵水光的女生坐在门口不急不忙地发短信,那时她就想到底是在本市读大学的,就是拽,肯定是个不能吃苦的大小姐。

但十八岁的少女谁有那么多的心思,一起去了浴室,两人哈哈一笑,她倒也觉得这女生原来也挺可爱的。

后来的相处,大家熟起来,赵水光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地带了吃的回来一起分,开学的几个月,许莹她们吃赵妈妈做的菜比吃自已妈妈做的机会还多,想起之前自已的想法有点汗颜。

宿舍里,一开始,赵水光会说:“许莹,还吃杏仁啊?”一袋坚果就伸到自已面前,许莹一开始不好意思吃人家太多,都是赵水光劝她吃。后来变成许莹说:“赵水光我饿了,你的杏仁呢?”脸皮老厚了。反之,赵水光也会说:“许莹你那包薯片给我吃吃。”

如果有什么不好,就是赵水光太懒了,拿她的东西没问题,就是一定要帮她放回原处,不然肯定会叽叽咕咕说个老半天,衣服什么的也是全拿回家洗。

就是这样的相处,她们心里才对她的隐瞒有所芥蒂,大家都那么熟了,不是吗?

但将心比心,许莹想,换了自已,这样的情况也是不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吧。

一宿舍的人都把板凳搬在一起,赵水光只好从高中毕业的暑假和谈书墨在一起到现在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其实她是很不好意思提起这种事的,但也是没有办法了。

讲完之后,杨杨一把握住赵水光的手说:“小光同学,您太有才了,俺们以后跟您混了。”

赵水光看看彭晓晓也是一脸的激动,真的是没话说了,反正她不是正常人,她们一个宿舍的也不是正常人,赵水光同志深深地相信这一点。

赵水光在多年后还会想起这样的早晨,以及那时洒入宿舍里的清新的晨光。

谈书墨陪院领导做接待访问,送走了来客,路过体育馆,不经意一瞧,正好那孩子在里面上体育选修课,一排人站那打太极。

他想起上次,赵水光上完体育课到他办公室玩,躺沙发上直捶腿,抱怨说:“早知道不选太极了,和你说,这老师太狠了,一开头就跑个四圈的,还要做蛙跳!看看,我都快被他训练成施瓦辛格了!全是肌肉!”

他早就知道长跑是这孩子的硬伤,看她在那又捶又打的,不禁莞尔,丢了笔说:“哪儿是肌肉,我瞧瞧。”走到她面前作势要掀她衣服,赵水光吓得赶紧跳起来说:“谈老师,来来,我给你比画下。”她双脚站开说:“画个大西瓜。”在空中画了个圆,又念念有词,“一半给你。”一手在空中垂直切下来一半推到左边,又说,“一半给我。”还没做完就嚷,“臭死了,我去洗澡了!”像只小仓鼠一样蹿出门去。

谈书墨靠在沙发上捂着脸低笑,这孩子又害怕,还要不做得那么刻意,怕伤他自尊吗?真是太逗了。

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谈书墨现在想起来,还是心里满满的笑意,他站在远处,眯着眼,看着那孩子有模有样地在空中画了个大西瓜,他嘴角不由得爬上笑容,现在可是比当时做得好多了。

“就是这孩子吗?”谈书墨敛了笑容回身,看到胖胖的院长站在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体育馆里他原先看的地方,谈书墨颔首喊了声:“钱老。”钱院长是他很熟悉的长辈,私下,他都是喊他“钱老”。

钱院长五十多岁,能在院里坐到这个位置,到底是有点本事的,见过的风浪多了,自然有气定神闲的大气。

钱院长北上求学的时候,被谈书墨爷爷谈忠骐收留,能拜在谈忠骐那样的文坛泰斗门下,钱院长是一辈子都记得这样的知遇之恩的。

后来得知谈书墨居然是谈忠骐老人家的二孙,钱院长恨不得就在谈书墨身上努力提拔,涌泉相报,却没料到谈书墨这样有傲骨,课题申报、论文研究,一丝一毫都亲力亲为,不带一点猫腻,他不由得感慨到底是出身世家,果然有其祖父之风。

钱院长也就不着急,这样的人才能吸纳进他们院,功成名就是早晚的事情,果然,谈书墨的经济论文接二连三地在海外发表,钱院长私下也知道谈书墨在业界做咨询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直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可没想,这样的天之骄子居然会传出这等谣言,钱院长本是不信,可他是过来人,远远地看见那样炽热的眼神,他心下一惊。

钱院长说:“小墨,最近有些传言不大好啊。”

谈书墨清淡的眸子一如既往:“钱老,我有分寸。”微微笑了下,“学校没有规定不许老师和学生在一起吧?”

钱院长“咳”了下,看看年轻人运筹帷幄的脸庞,说:“谈老师,我也是过来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大好的前途,无端端为人提供话柄。”

谈书墨连眼都没眨,说得毫不犹豫:“钱老,您说的我懂,我只是做了一个常人该做的选择,如果真如你所说,也只能说明大家看重的不是学问而是我谈书墨的私事,不如及早抽身。”想想还说,“钱老,谢谢你,我分得清什么是最值得珍惜的。”???

谈书墨一开始并没想过一直当老师,但舍不得赵水光这孩子,他本就是倨傲的人,哪有什么好怕的,今日的局面也在他预料当中,要真当不成老师,凭他谈书墨的经历,还真不愁找不到地方去。

钱院长看他这样镇定,很是头疼,最棘手的就是遇着这种宠辱不惊的人,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打动他的,拍拍他肩,赶紧说:“小墨啊,我也不是那意思,可对方只是个孩子,值得吗?”

钱院长那个年代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有个贤淑的妻子,谈不上多爱,但人生嘛,不就是过日子,男人有了稳定的家庭,让人觉得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事业上也会蒸蒸日上,他实在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爱来爱去的,他本以为谈书墨是拎得清的人,没想到也会这样,他本想说那样的小女娃懂什么?听完谈书墨的话,自是明白她在谈书墨心中分量不轻,转了话锋。

谈书墨侧了身子,手插在兜里,看着不远处的赵水光闭了眼睛在做练习,馆内嘈杂的练习声仿佛都远了,阳光透过馆顶的天窗落下来,她的手不停地比画着手势,光线就斑驳地洒在她柔软的发上、舞动的手上、细嫩的脸上,让她看上去一身都暖烘烘的,一下子就让他心里温暖的幸福胀胀地要漫出来了。

谈书墨闭了闭眼说:“钱老,您是文学界的老前辈了,记不记得诗人聂鲁达说过‘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他指指远处的那点:“那孩子就像北方的树干,清晰,勇敢,坚强。”

很多人都问过他为什么会谈如此年少的恋爱,他只是笑笑。

他谈书墨儿时随家人在北京长大,后到英国求学,回来江南工作,二十八载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历经的风浪都可以出书了,对于女人他见得多了,甚少在意背景长相的,对他来说只要合得来就好,但他一向聪明,对人对事太容易看得透彻。和同类的人谈恋爱,他太过疲惫,工于心计的人有一个就好。当然他也不是老牛吃嫩草的,要真喜欢年轻的他早就选择了。

赵水光比同龄人机敏很多,一开始像南方的树叶,摇头摆尾的在那里,春意盎然。接近了,才触到了青涩的枝干,她其实是个极其易伤感的孩子,却坚强地带着一地的回忆笑着。和她在一起后,他一节节顺枝节摸上去,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让他窝心,她喜欢的时候就手舞足蹈地表达她的欢喜,不喜欢的时候就默默地坐着,为免伤人她也不多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久违的真诚。

喜欢上一个人,总有撞入心扉的那一瞬,他看着她,突然就想起儿时爷爷带他坐火车去天津,那日一路寒冬,却见坚挺枝丫笔直的掠过车窗,让他充满莫名的感动。

人年龄越大越容易隐藏自已,学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学会不喜欢的事也要逼自已去做,慢慢所有的行为都变成自然而然的了,有的时候还为自已耍的小心机沾沾自喜,而后,再看到这样执着的人反倒认为别人是不正常的,忘了自已曾经年轻过。

到底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他从来没有去衡量过,他有自已的坚持,对赵水光的事,他绝不放手。

谈书墨挺直身子,依然盯着远处的她,开口:“没有值不值得,对她,我甘之如饴!”

钱院长不再多言,叹了口气,背了手走远了。

谈书墨靠在树上,勾起嘴角想:赵水光啊,赵水光,为了你,我可是把一辈子肉麻的话都给说尽了!

下午是谈书墨的课,赵水光走进教室很想骂“靠”,平时不大拥挤的阶梯教室,居然坐满了人,杨杨朝她挤挤眼睛,说:“知道啦,谈优质的魅力,你们的绯闻可是比禽流感传得还快!”才说完就被许莹掐了一下:“什么绯闻,会不会说话啊。”

赵水光笑笑摇了摇头,在众人的目光下,好不容易找了位置坐下。

谈书墨这学期教国贸的金融学,准时到场,对那么多人视而不见,照讲他的课,末了说:“过两周期末考,从开学到第九章的内容,四十道选择,五道大题,有问题周四到办公室找我。”收书走人。

顿时,教室里怨声载道,谈书墨出题是出了名的,没人敢让他画重点,没人敢讨价还价。

赵水光她们收了书出去,走在后面,听旁边的女生说:“那个就是一班的赵水光。”

赵水光面无表情地和宿舍人从那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她都觉得自已快被练出来金刚不坏之身了!只是郁闷地想,这样的日子还是来了。

后面的女生讲了句:“啊,也不怎么样啊。”

许莹听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杨杨和彭晓晓也就差没把眼白给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