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此时那马大娘正急的热炕上的蚂蚁般,她那日前脚从丹生房中出来,虽临走时千叮万嘱要侄女小心行事,本以为她总会隐密谋划,却不料转眼那蠢的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院子里素来是对侍婢勾搭男人这种肮脏事一概重罚,马大娘一家子都是家生子,眼下大奶奶还没发话,可身契早早的拿出来要找人牙子,她托人打听,说是多半要发卖去贱地,还要断舌头不许再说出话。

丹生生的齐整,原本也有外面的体面掌柜家来聘,就算攀不上正经爷,也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眼下到了这一步实在不甘心,马大娘两日不曾合眼想再见见大奶奶,却是算盘落空。

这晚她在大房院外徘徊,见那素日很得力的嬷嬷从里头出来,陪笑上去一路扶着,不做声的塞了两枚银角过去,好歹得了些消息,喜不自胜的连连拜谢扭脸走了。

荀永庄这边,罗玉铃听了兄长的话,回来跟舅舅们说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看看京官大人们如何审这官司,那些有头脸的府上,动辄要封几百两银子,这是罗家想都不敢想的。

谁知等了两日,大舅母那老乡却又让人传了句口信,说是兄长一昧的死撑,得罪了管事的,怕是无法善了,请早早的找门路,好歹把人囫囵捞出来。

罗玉铃想着兄长当日对着自己百般叮嘱,虽心口不免打鼓,却只对着家里人摇摇头,“咱们合家已是想尽办法的,实在不好拖累舅舅们,还是再等等,说不得有转机。”

一家人只得熬着,没两天下去不仅不见好,连择日要重刑的消息都传过来了,罗玉铃在舅舅家的堂屋木桌前坐着,扶着粗瓷碗的手指紧了又紧。

是不是兄长在骗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法子。

因他实在是无罪,怎会越陷越深。分明是只要说出实情,最多受点责问就能放出来的事情,一来二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罗玉铃在房中枯坐一夜,到了夜间,外面下起雨来,她起身推门朝外看,只见风萧雨瑟,远处沉霭深山枝木嶙峋,偶有鸦鸣嘲哳,实在不是好光景。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还凉着,院外却突然有人叫,舅母在灶间擦擦手迎出去,是当日那个婶子,进院门时候一直挤着眼笑,殷切的说了一番话,又让罗玉铃出来。

“那日去的那府上,是极有权势门路的,里面排行第二的少爷,母亲当日是卢氏长女,父亲是二房嫡子,很是显赫。因着前些日子找僧人算相,说是不宜早婚,但他已在朝为官,房中需要个贴心人,所以现在要纳个正经姨娘进门,体面的摆桌置席面,就像是夫妻一般先妥帖过日子。”

“这郁家名声尊贵都有,这样纳女孩子进门也要身家干净的,另只说要脾气温淡。”

那婶子对着罗玉铃左看右看,想着自己亲家来找自己说时的话头,只觉着她实在合适,好像事成后的银子已经到手般,“你哥哥还有事在身上,若此事能成,这困局岂不是好解?”

舅母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听清后先是只想着是妾室,刚要拒了,但见罗玉铃沉默不言,这才想起来眼下家中不安稳的事态,一时又闭上嘴不知道该如何回。

罗玉铃自小没出过几次庄,父亲母亲也是庄户人家,两人虽时常吵吵闹闹,但并没有妾室这些说法,但她也清楚妾身份卑贱,难免会受些苦。

“也并非是定到咱家,”那婶子见没人接话,暗悔自己太失态显得另有图谋,“只是我想着咱家这事,若是借着这个由头相看,进人家那府上万一能搭上个有门路的,也是多个法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玉铃那日也见着了,这种高门,就连门口那值守的都能多见显贵,一二两银子都不放进眼里,却是咱们一年的吃穿。”

罗玉铃指尖捏着自己的袖边使劲摩挲,心间飘萍般不安稳,最后咬牙想着那日打扮素净呆笨些,只去寻寻办法。

那马大娘因素日喜欢吹嘘些,故在外头吃酒打牌熟悉的老妈妈们甚多,此番想着定要找出几个好的让大奶奶赏了自己,再顺势把侄女救下来,连着奔走两日,竟递上来了七八个女孩子们的名字,说都是好的。

她行事故意不遮掩,一时整个郁府都知道二房要纳妾,愈发都远远探听着。

大奶奶果然欣喜,私下里看了那些人后亲自挑了名单出来,又知道自己不能插手,只暗地吩咐让马大娘去找了老太太房中的管事的,把这名录递上去,找个好听的名头让老人家定。

郁衡崇午后照常听着那些人报呈府中诸事,闻此也不见异色,只顺手把书合上了。

0012 第12章 推手

郁府老太太是昌宁伯府的长女,当年因着郁家两辈仕途都颇有名望,老太太的母亲托了宫中贵人牵线,促成了这婚事。

老爷子是个极为古板的人,家中诸事一概放手不理,郁府一概大小事当日都捏在老太太手里,妾室们并未留下子女,她自己生了三子,到了晚年反倒少出院子,只悠闲自己的。

大奶奶让人封了一百两银锭,又叠上一双金镶青玉石串玛瑙的项圈,也不让旁人知道,只半夜悄悄地送到了老太太身边一位较年轻妇人房中。

此人名领月,是老太太表亲脉的一孤女,寡后投奔郁府,极会伺候人,察言观色推诿奉迎没一样落下乘,这几年下来老太太院子里竟渐渐以她马首是瞻。

那写满女孩子们的名录既到了她手中,领月也并不急,只等着府中热谈淡下几分后,借着回禀老太太说自己要告假,说有位在乡间很有名望的土地主是她一恩人,近日议亲,挑了些很妥帖的女孩,想让她去帮着掌眼。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爱看这些热闹事,闻言来了兴趣,让领月把名录拿来,她眯眼看了半天,见都是身家清白的,随点点头,“是好的,这些人家里的心实,过起日子来才更舒心,就算是有什么茬头,稍微一唬就唬住了,不怕她们闹。”

领月正带着小丫头们给老太太搬出很多箱笼来收拾冬日里的大毛衣裳,扭脸冲着老太太笑,“可不是,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能让老太太赞一句也是她们造化了。”

“我听府中人说,咱们二少爷最近说是房中要纳人,您恕我浑说一嘴,也是挑这样安分守己的才好,在咱们这种人家里做妾,可比做那些地主家的正妻强多了。”

老太太原本并不知晓,听到这才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领月果然办事牢靠,两下里也不知道陪着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这日傍晚外面管事的就得了消息,让准备很些马车,罩的光鲜体面点,预备好去接人。

罗玉铃这几日一直呆在舅舅家一步未出,村里闲言碎语也逐渐难听起来,甚至有人空说罗念元是在外面打死了人,惹上官司日后怕是要牵连全家了。

自罗玉铃这几年渐渐大起来,虽不大能做事,但人皆爱美,村中也不是没有上门求娶的,可罗母念及女儿体弱,怕这些人家护不住她,每每只寻一些理由推脱了事。

媒婆几次上门无果,又素来碎嘴子,编排些闲言到处说,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家,上面两位舅舅也都不善言辞,这日竟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回来,捡了个锄头就要出去跟人讨公道。

这边好歹拦住了,那日上门的婶子突然欢天喜地的找上门来,说明日一大早那郁府来接人,进府去后由那老太太亲自挑人呢。

二舅母给她塞了谢钱,喜忧参半,罗玉铃反倒笑了下安慰她,“没事的,权当我去见见世面。”

谁知这日晚间,郁府大房那位庶长子郁衡平房中闹出了事。

这位庶长子是二十三岁中的举,娶了位四品官家的小姐秦氏,这秦氏家中极贫,父亲是个谁人都知的酸儒清官,只一个好处,是圣上都倍加赞誉的清流,偏这秦氏跟着父亲也学的颇为刻板,进府后夫妻感情不过面上工夫。

时间一久,这郁衡平就看上了院里一位眉眼端艳颇有姿色的侍婢,这侍婢是他父亲从王府中受赏的,因着大奶奶的脸面只破了身子没给名分,时间一久两人渐至情浓,水到渠成的混在了一起。

结果这日晚上,这郁衡平原本在朝中连着有事多日不曾回府,晚间上司却忽要赴宴,他得了空闲回来,急急的约这侍婢在前后院角门处,一失修庭院的假山后厮磨亲密,好不快活。

没成想老太太想着第二日的热闹事,又见雨后天幕清阔,弦月弯挂,起了兴致,在领月游说下,带着人出来找个清净地方要摆桌赏月。

途经此处时听见些不干净的动静,以为是哪房下人,老太太命嬷嬷们把人撕拽出来,那郁衡平就这么衣衫不整的被扔到了自己祖母身前。

大房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有些出息,虽说他老子得知后大怒,气的把人打个半死,但还是舍不得再多罚,只赖说是那些狐媚子们不安分,家风竟到了如此地步!

老太太也不赏月了,让人把大奶奶叫来,亲自盯着将整个院子翻了一遍,自然找出来几个私通的,一时间打的打,卖的卖,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罗玉铃垂眼从马车上下来,有侍婢候着来引路,她刚刚抬步迈进那侧门处,就见着不远处一水池子边上小道,有几人步履匆匆抬着个白布遮的人往外走,白布下有只手探出来,已是不成形般遍布血痕。

0013 第13章 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