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陆珩像被只无形大手掐住脖子,有瞬间呼吸不畅,烦躁憋闷感由心而生。他把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猫猫猫,肉肉肉,谁把它丢了?这里又是花园又是泳池还近海边,能养它吗?你难道想它变成流浪猫?已经放在封窗的地方好好养着了!”

他语气不善,但得知肉肉是好好儿的,简洵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吸了吸鼻子,更小心翼翼,“那是……放在了哪边的房子?”

心里烦躁憋闷感不散,陆珩仍没好语气,“这我凭什么告诉你?难道你还想让我抱它过来给你看看?还是你搬过去跟它一起住?”陆珩想到安置猫的那套大平层,眉头拧得更加厉害,茶也不想喝了,起身要走。

简洵刚刚确实是想过看看猫,或是自己搬过去跟肉肉住也行,被他说中,心跳如雷,怕他生气,忙跟上去。

“我……”

“你什么?!”出了茶室,鹅卵石子路上,陆珩猛地站定,一副烦不胜烦。

他突然站定,简洵跟得紧,差点儿没撞上他,面对他沉沉千斤目光,“我……我想出去走走。”

“就在海边踩踩水,不走远。”怕陆珩不答应,他紧接着句小小声的。

陆珩目光在他脸上凝结,似乎在考虑他有没有撒谎。

“实在不行,也可以让萍姐陪我去。”阳光下,简洵黑发光泽柔柔,嘴巴一张一合将陆珩思绪拉回旧时。

陆珩仰头看了看天,又转身透过栅栏,看了眼平静海面,最终轻轻“嗯”了声,指了指前方开阔海域,“只能在这里。”

“嗯!”简洵点着头,眉梢已弯起一半,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压下,去找萍姐给他开栅栏。

庭院秋千上,陆珩坐下,看着萍姐开了栅栏,简洵走过引向海边的小路,下沙滩,背影在视野中成为一个小黑点。

午后的沙滩踩在脚底下,是暖的,岸边的海水,亦被晒得暖暖。海风拂过简洵的脸,他长长吁了口气,犯孩子气地踩了几下水,往前走了几步,海水漫至小腿肚。

他抓裤脚的手攥得紧紧的,抬头看蓝天,眼睛微微弯起。一些浪头带着沫儿,扑在皮肤上,痒痒的像在心上挠了一把,他忍不住低下头,眉梢笑意扩大,看着看着,忽而愣住。

清澈透明的海水底下怎么会有妈妈的脸?波浪聚散,将一张脸推得越来越远……他定定瞪大眼睛,忍不住弯身往前要去捧……

白色栅栏后,陆珩目光没有在简洵身上凝太久,便低头陷入旧时思绪。高中时,他和简洵去过好多次海边。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前,简洵是那样摇着他的手央求,“去嘛去嘛,你就陪我去海边嘛。”

他不肯,觉得去看海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明明可以自己去。”

“我不会游泳的呀,妈妈也不让我去海边的。我偷偷和你去,你不是很会游泳嘛,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救我嘛,好不好?”

陆珩手臂都要被他摇断了,最终两人还是去了海边。简洵这家伙,去之前胆大积极,去之后反而怯了,下水前站在礁石,“你要好好看着我的哦,有什么意外你要救我的哦。”

海边日头大风也大,陆珩睫毛沐着日光,眼中不耐因值青春,也显得意气,“好,我好好看着你,快下去吧。”

高中三年,不说三十次,他们也去了二十几次海边。陆珩一直好好地看着他,一次意外都没有。

“珩仔,珩仔……”艳姐的叫声让陆珩从回忆中抽离,抬起头放下唇角,“怎么了?”

艳姐将手上炖盅放下,“洵仔的燕窝羹,待会儿玩回来记得让他吃。”

陆珩点点头,听到简洵名字,下意识往海边看。这一看不要紧,两三眼后,“歘”地站起来!

茫茫海滩上哪儿还有简洵身影。

第一个念头,他觉得简洵是再次跑了,下意识又觉得不对,心里不安得很,走出栅栏,往海滩跑去。

艳姐不明所以,也跟着去,但体力没年轻人好,落后好几步。

陆珩刚跳下海滩,眼睛在海面一扫,眯起凝在右方海面一点处,瞳孔猛地一缩!撒腿往前跑。

碧蓝海面上,随波涛似挣扎漂浮着一个黑色圆物,细看不是他物,正是个人脑袋。

入水的陆珩,世界只剩无尽嗡嗡声,然而嗡嗡声中有一句话不断回响,“阿珩,你要救我的……”他屏住呼吸,沉下身体入水,向远处已不再挣扎,渐往下落的身体疾速游去。

32

的无妻徒刑来了

简洵做了长长一个梦。梦里的他,依旧身入海水,追逐妈妈的脸而去,却始终追不上,筋疲力尽,哭着浮出水面,孤立无援之际,远方海天交接处光芒刺眼,他于梦中闭眼后猛地在床上醒过来!

是医院,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萦鼻,他在枕面上怔怔许久,手下意识往肚腹摸去。小腹鼓起的弧度依旧,他却不敢相信,与梦中如出一辙的难过逼向心口,红了眼圈喃着“妈妈”二字,将自己深深缩进被子里。

等陆珩进来时,房间已是安静的。他推开门后,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亦是看了好一斓胜会儿,目光凝在床上被子,后几步向前,弯身将被子扯开。

他知道简洵醒了。

他与简洵泛红的眼眶对视着。

“你疯了是不是?不会游泳你敢往深的地方走?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叮嘱过你,不许去深的地方?!你嘴巴说的好好的,在海边踩踩水不走远!我才让你出去!”

陆珩的脸浸在寒霜中,压着声质问,调不高,气势却相当迫人,“结果呢?你又骗我。你往海里走,是想干嘛?怎么着?要自杀?关一关你就要自杀?我告诉你,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死,除非我死了!我们一块下阴曹地府!”

不知是因着陆珩怒中森然的语气,又或是“阴曹地府”四字,陆珩话音落下,简洵下巴颤了颤,抓紧身前被子,想起在海水中看见的妈妈的脸,大滴大滴的泪滴在被上。

“阿珩,我在海里看见”他哽着喉咙,陆珩一个眼风扫过,生顿住,意识到陆珩不许自己再这样叫他,哭腔悉数噎在喉里,憋得脸通红。

陆珩冷肃的、甚至是有丝丝厌恶的目光打量他,落在他脸上,静静地看着他哭。

他绝不会再买简洵眼泪的账了。

病房中一时静了下来,在简洵手忙脚乱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之后,他冷冷出声,“直到生,你都不能再离开那栋房子。”说完,他不管简洵是什么反应,转身往病房外走,不愿再跟简洵共处一室。

他听到在他身后,有来自简洵压抑的呜咽,他只充耳不闻,大手拧上门把,“咔嚓”一声后,顿住脚步,似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转过身来。

病床上的简洵,脸色、唇色皆苍白如纸,通红泪眼嵌在这样一张脸上,像张画坏的人物画。

“好马不吃回头草。”

“你恨我,应该的。”简洵声低,哭腔亦未褪净,呛了水的嗓子发哑,一字一句的重复清晰入陆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