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楚星漠说:“那就好。可是苏公子……”

苏恒听着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楚星漠好像跟他很生分一样。“唤我苏恒就行。”

“苏恒。”楚星漠说:“昨夜之事,我实在觉得蹊跷……你和宋蔺是道侣,你应该知道的更多,我想问一下宋蔺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偶尔会失去神智……如果不能证明这件事,宋蔺今日的处境会很不妙。”

苏恒说:“是,他有这个病症,但我为什么要帮他当这个人证呢?”

楚星漠未免也太拎得清,宋蔺当初毁他声誉,因为那些事确实是他做过的,楚星漠就觉得是他罪有应得,没有过问。如今换了宋蔺,楚星漠知道宋蔺是苏恒陷害,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装聋作哑,他何必如此正直?这不是逼着他和他对立吗?苏恒看着楚星漠,紧抿着唇,忽然有些难过。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恶毒,被宋蔺、虞渊这些人伤害,就是活该。

苏恒知道自己不配别人对他好,但他原本以为楚星漠待他如此温柔,尊重他、和他平等相处,总该和别人不一样的。

楚星漠不知苏恒的神色为何忽然有些难过,但美人蹙眉总是摧人肝肠的,更因为眼前人是苏恒,他也不能免俗地怜惜起来。再者,楚星漠自是明白苏恒怨恨宋蔺极深,两人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他能置喙,故此温言道:“算了,我再自行想办法……”

“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吗?楚星漠,你分明知道宋蔺落到如此境地,都是我一手促成,还想劝我为他担保?”苏恒淡淡打断他。

楚星漠沉默片刻,温雅如水的眸子包容地看着苏恒:“你想报仇,我当然不该插手,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但是如果你把宋蔺害死,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苏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后,似乎很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我难道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做什么事会不会后悔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所幸楚星漠知道他素来是这个性格,并不介意。反而看着苏恒因气愤而染上绯红颜色的脸,觉得可爱,不由多了几分耐心,连夜来的疲惫竟然一扫而空。他刚想解释自己没有对苏恒指手画脚的意思,沈翳就已经把苏恒按进怀里,吻着他的耳垂哄他:“我的心肝,和这木头费什么话,他就是个死脑筋,什么事都想管,你别理他。我瞧瞧,气得眼都红了一圈,怪可怜的。”

苏恒自然又是厌烦地推他:“我没有。”

拉扯间苏恒的脖颈露出一枚新鲜的吻痕,楚星漠不止一次撞见过这样的香艳景象,但这次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刺眼。

沈翳很快挡住楚星漠的视线,把苏恒的衣领整好,很不想让人多看的样子,那鲜艳的吻痕就如同一只焰红色的小鸟,娇怯狡猾地又躲进了衣领里。

苏恒透过沈翳的肩膀和楚星漠对视,面无表情。楚星漠确实是他十分欣赏的人,甚至,可能还有着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动。如果失去这个朋友他会很难过,但可能他苏恒就是命贱,不配拥有好的东西,像楚星漠,也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苏恒忽然嗤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宋蔺死的。”

楚星漠还道是苏恒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再作茧自缚,还未来得及欢喜,苏恒就又说:“死了太便宜他,我要他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他不是想当高高在上的宋家大公子吗?我偏偏要他尝尝失去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楚星漠理智上应该觉得苏恒蛇蝎心肠,但他情感上,居然因为苏恒的话莫名地心疼了一下。他心疼苏恒这么恨一个人,他其实未必是真的恨,只是因为自尊,不想放过伤害自己的任何一个人,这样活得未免太累。

他说:“苏恒,其实,宋蔺现在最想要的未必是那些虚名,他很爱你。”

苏恒倦怠地垂下睫羽:“那更好,他也会失去我的。”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因着一天半没有吃东西的缘故,苏恒体力难以支撑,身体忽然晃了一下,沈翳连忙扶住他:“我的小祖宗,让你吃东西你就是不吃,现在可好,你跟我闹脾气就算了,何苦饿着自己。”

苏恒白皙的手扶在沈翳的小臂上,之前苏恒一身莹白肌肤就像触手生温的软玉,现在黛青色的血管却病弱地伏在肌肤下,衬得他冷若白瓷。他淡淡斥道:“闭嘴。”

沈翳“啧”了一声,眉毛挑得老高,却还是乖乖闭嘴了。

他被沈翳扶着往前走了几步,瞳仁空茫,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他一会儿想着宋蔺,一会儿想着虞渊和宫墨言,又想起楚星漠要和他作对的事情,头也疼起来。忽然一段温雅的香气扑进他的鼻翼里,他侧头去看,墨色发丝撩过他的腮边,正有些怔愣,手心里却忽然被塞了几粒尖尖的东西。

楚星漠对着他温柔地笑:“不是头晕吗?吃糖罢。”

苏恒被他带着,竟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一瞬间满园花的颜色都被他压了下去,何止是活色生香。

楚星漠移不开视线地看着他,忽然捂住了鼻子,神色窘迫。

苏恒奇怪道:“你捂鼻子做什么?这糖是……”

他摊开手,手心里乖乖躺着几颗宝塔形状的糖,他刚想问是不是宝塔糖,楚星漠就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失礼地匆匆走了。旁边一直站着的弟子也愣了,喊了声楚公子就追上去。

“楚星漠怎么了?”

苏恒问着,吃了一粒糖,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满心的躁郁烦乱都瞬间平复下来,有了瞬间的安宁。

沈翳没有说话,苏恒瞥他一眼,看见他竟然有些委屈神色。

“你又怎么了?”苏恒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我真想把你锁在屋里。”苏恒因为他这一句话觉得莫名其妙,还没问这是什么道理,沈翳就又恨声道:“你从来没有那样对我笑过,一次也没有。”

真是胡搅蛮缠。苏恒又吃了一颗糖,根本不接沈翳的话茬,只道:“该去找宋蔺了。今日有楚星漠保他,他还真是走运。”

沈翳闷闷地跟着苏恒走了几步,苏恒想把剩下的糖收起来,楚星漠的糖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可他摸遍身上,竟然没有找到一块丝帕,他前些日子都直接问宋蔺要,此时习惯难改,也直接对沈翳说:“丝帕。”

沈翳道:“我哪有丝帕。姑娘们送我的丝帕我都放在府里了……怎么会随身带着。”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赔笑道:“公主殿下你别生气,我回去就全扔了。”

“你扔不扔和我有什么干系。”没有要到丝帕,苏恒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解了沈翳腰带上的荷包去装那糖,重又挂回了沈翳身上。

沈翳冷冷哼了一声:“几颗糖而已。楚星漠也拿得出手,你也是不识货,还当宝贝放着。”

“废话别那么多。”

沈翳没说话,和苏恒走着,故意落后半步,趁着苏恒不注意,悄悄把宝塔糖扔了,脸色才好看一些。扔完之后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傻,不由失笑起来。

原来情爱滋味竟是这般磨人,他从前有多自命不凡,终究还是在心爱的人面前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全无体面。而他还甘之如饴。

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真心,连沈翳自己都不知道了。

……

寒潭凄清,寸草不生,四周的陡峭崖壁上钉着锁链,一直延伸到潭水里。这锁链一般都是用来困法力高强、暴虐嗜杀的魔修,甚至在若干年之前还锁过一只妖。此时宋蔺身体浸在冰水般的寒潭里,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又穿过他的琵琶骨,可想而知是何等痛楚,而宋蔺长于忍耐,竟是一声不吭,面色如常。若不是唇色是失血的苍白,怕是来人还会错认,以为他仍是那个骄矜尊贵的宋家大公子,而不是叛离世家与魔教勾结的阶下囚。

有一个脚步声轻而缓地传来,宋蔺睁开眼睛,侧头瞥了一眼,见来人不是他想见的那个,就又重新阖目。来人上前几步低声道:“宋公子,楚公子和其他人片刻后便到。楚公子让我给您捎句话,让您把真相说出来,尤其是您的那个病症……”

宋蔺声音平静无波:“苏恒来吗?”

那名弟子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张美貌惊人的脸,点头道:“来。方才我还看见他。”

宋蔺终于重新睁开眼,这次正眼看向那名弟子,神色冷峻如山涧雪,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他受伤了吗?”

“脸色不太好,不过应该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