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沉默片刻：“苏恒，之前你说过，只要我跳崖，我们之间的恩怨都可以两清。”

“你还好意思提？”苏恒说：“我说两清，是指你给我下情蛊的事情两清，我那时候怎么能知道，原来你瞒我的，还不止这一件事呢？”

虞渊不说话了，只吻了吻苏恒被风吹到脸侧的发丝，苏恒心里烦闷，推了他一把。虞渊却立刻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沉声道：“别动，你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苏恒皱眉道：“死就死了，反正要死也是两个人一起死。”

虞渊想了想：“死在一起也很好。如果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苏恒冷笑：“你要是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还要毁了我？”

“我说过了，为了得到你。”虞渊又低头吻他，苏恒不顾方才虞渊的劝阻，更加用力地在虞渊怀里挣扎，剑身轻微地一晃。苏恒向来是这样玉石俱焚的性格，虞渊不敢拿苏恒的安危开玩笑，妥协地哄他：“乖，别动了，我不碰你。”

苏恒这才哼了一声，安静下来。

眼前就是后山，苏恒第一次知晓宋蔺有“阎罗”之症，就是在一处山洞里见到了宋蔺发狂的模样，洞壁上满是刀剑的划痕，裂痕最深处几乎将整个山洞都割开。那时候苏恒躲了起来，远远地看见山洞口开着一种紫色的小花，宋蔺经过那丛花的时候，明显更加凶戾，剑气之盛几乎劈山倒海。苏恒就留意了一下，偷着摘了一朵拿去给别人看，别人告诉他，那是轶罗香的花，可以提炼香料。而他后来翻阅各种典籍，才知道宋蔺的病是“阎罗”。

苏恒最开始没有想替只想替宋蔺瞒着这个秘密，但谁让宋蔺对他越来越不好，却对苏祁百般殷勤，苏恒和宋蔺的关系逐渐势同水火，早就想让宋蔺和苏祁都受个大教训。直到苏祁来到林麓学院，苏恒怀疑母亲要培养苏祁把他取而代之，才开始动用这一招暗棋。

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苏恒已经疲倦至极，那些恩怨，他连回忆都不肯。

而今时与过去重叠，苏恒看到宋蔺提着剑站在峭壁边缘的那一瞬间，不免心绪起伏。虞渊收回剑，把他放下，而宋蔺察觉到有人过来，面无表情地回头来看。

他野兽一般冷漠暴戾的视线落到苏恒身上时，似乎有片刻的凝滞，渐渐的，那目光有了一线清明。宋蔺缓步走过来，冷声道：“苏恒！你又和他见面！”

苏恒一怔：“你……”

宋蔺难道没有发病？可苏恒的所有丝帕上分明已经浸透了轶罗香，宋蔺这些日子随时都会备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没道理不会吸入轶罗香……

没等苏恒想明白，宋蔺就执剑攻向虞渊，他发病时候出剑比往日要凶狠百倍，招招直取要害，剑气和灵力全部毫无章法地外泄。苏恒看见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又观他剑法，才知道是自己想多，方才宋蔺不过清醒了一瞬而已，现在就已经又失去了神智。虞渊引着宋蔺去了远一点的地方，防止误伤苏恒，两人瞬息间就过了数十招，宋蔺下手狠辣，虽处于下风，虞渊一时却也伤他不得。

此时岚羽才匆匆赶来，想要加入战局，苏恒喊住他：“岚羽？”

岚羽停下脚步，侧头看他，恭敬道：“尊主夫人。”

苏恒一怔，怒道：“谁让你这么叫的！”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然后说：“修真世家的人已经都到楚州了吗？他们是不是都在围攻你们？虞渊有没有让你派人引他们过来？”

“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修真世家都来了，沈翳和楚星漠很快就会领着一部分人来后山。尊主全都安排好了。”

岚羽虽然回着苏恒的话，目光却焦急地落在虞渊和宋蔺的战局上，虽然虞渊已经显而易见地处于上风，但岚羽还是满含担忧。苏恒看出来了，心里莫名很不舒服，他往前一步，挡住岚羽的视线，凉凉地说：“不用管他，他本事大着，你应该比我清楚，一个宋蔺还不能对他怎么样。”

岚羽道：“尊主之前坠崖……受了很重的伤，如今也没有好全。”

苏恒心里微动，犹豫片刻后，问道：“当初他受了很重的伤？”

岚羽不知是苏恒逼虞渊跳崖，直言道：“侥幸捡回一条命而已，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何尊主不用术法护着自己，倒像是一心求死。若不是他一身的精纯修为，换作旁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苏恒半晌才道：“他活该。”

岚羽惊讶地看着苏恒，隐约察觉到此事有蹊跷，识时务地闭了嘴。那边虞渊已经制住宋蔺，剑指眉心，而宋蔺恍若未觉，竟然还上前一步，若不是虞渊收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苏恒对岚羽道：“把你的尊主喊回来，让他别动宋蔺。”

岚羽上前，和虞渊耳语了几句，苏恒看得又是一阵烦躁。他知道是情蛊的作用，让他离了虞渊就浑身不自在，看到虞渊和别人亲近一些，就更是焦躁难忍。苏恒知道这是吃醋，可笑，那个岚羽是什么货色，有什么值得他吃醋的。虞渊虽然背叛他、欺瞒他，但显然一心都扑在他身上，因为他的一句话连命都可以不要，虞渊情深至此，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患得患失？

苏恒正在分神，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他惊讶地按住那放在他腰肢上的手，就听见后面带着笑意的声音，风流倜傥。“公主殿下，我的心肝，可算是见到你了。”

是沈翳。

苏恒不耐烦地掰开他的手：“别烦我。”

“这么冷淡？都不想我吗？”明明上次见面沈翳还和他不欢而散，结果沈翳就像全忘了一样，现在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苏恒打开了他的手，他就又去揽，还笑着揶揄苏恒：“腰真细，身子也又香又软。”

之前苏恒还会为沈翳轻浮孟浪的调戏而动怒，后来被他调戏得多了，也就觉得不痛不痒，权当没有听见。他见实在挣脱不开，索性不再挣扎。“就你一个人来了？”

“其他人在后面呢，除魔卫道可是大事，当然都要来围剿魔尊。但我可不是来凑这个热闹的，我主要是想来见你。”

沈翳凑近苏恒，嗅着他白皙脖颈透出的一段细腻香气，又去吻他的耳垂，绵密的吻一路落到他的脸侧，怜爱至极，仿佛苏恒是什么珍惜物件。苏恒被他亲得痒了，就侧头避开：“恶不恶心，别亲我。”

那边岚羽看见苏恒被沈翳抱着亲着，霎时睁大了眼睛，一脸诧异。原本虞渊正背对着苏恒，看见岚羽神情有异，也回头瞥了一眼，看见苏恒和沈翳亲昵的姿势，瞬间沉下了脸，只吩咐岚羽看着宋蔺，转身向苏恒的方向走去。岚羽见虞渊动怒，也不敢多言，只好和再次提剑刺来的宋蔺缠斗着，虽说他比宋蔺年长百年，但宋蔺如今发病，灵力大增，又毫无章法地乱打，岚羽一时出神，竟险些招架不住。

岚羽苦不堪言，却不敢不听虞渊的吩咐，只艰难地拖住宋蔺。

而苏恒见虞渊过来，不知怎么想的，止住了原本想推开沈翳的动作，沈翳就顺势捏着苏恒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下。苏恒忽然心悸了一下，是情蛊感知到了虞渊异常的情绪，开始作怪，像是一根钢针刺进了心脏，有种尖锐的疼。

苏恒在难以抑制的慌乱之中，有些无措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倒像是留恋沈翳的滋味一样。可不等他调整自己的情绪，虞渊就扯着他的手腕把他从沈翳怀里拉了出来，眼神冷如寒刃，剐得苏恒遍体生疼。“有人要轻薄你，也不知道躲吗？”他当着沈翳的面，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用力摩挲着苏恒的唇：“让不干不净的人碰你，也不嫌脏。那么喜欢吗？”

沈翳不怒反笑：“你说什么？”

“你府里养着那么多女人，不够吗，还敢来招惹我的人？”直到苏恒的唇被他擦得红通通的，虞渊才勉强住手，把苏恒揽进怀里，手臂如同铁铸一般，牢牢禁锢着他，几乎把他的腰都掐断。苏恒吃疼，明明应该生气、应该像以前一样打他骂他发脾气，但虞渊熟悉的霸道，还有他对他深重的占有欲，让苏恒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攥住了，连呼吸都放缓，沉溺在安心和欢喜的心情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招惹？”沈翳带着挑衅的笑意，眼眸深邃漆黑。“我不仅招惹，我还尝过他的滋味了呢。我们两情相悦，早就互通了心意，苏恒可不是你的人，他迟早是我的。你与其在这里自欺欺人，不如担心你自己的安危。现在走还来得及，不出片刻，围剿你的人可就来了。”

听到沈翳说的话，苏恒在心底冷笑。

就凭沈翳，还指望他和他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什么？苏恒不想犯贱，跟着沈翳回府，当一个只会等着男人来上他的脔宠，或者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这不是他苏恒会做的事。

可虞渊却像是信了。

这些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愚蠢得可怕，宫墨言和宋蔺是这样，连虞渊也是这样。

他的视线慢慢从沈翳身上移到了苏恒的脸上，神情是苏恒从未见过的可怕，让人胆寒。“是这样吗？”

苏恒被虞渊的一眼看得脊背发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骗他。

但他余光瞥见了沈翳的神色，沈翳唇边一向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见了，竟然有些紧张的意味，似乎苏恒接下来的回答对他十分重要。

太可笑了。沈翳竟然也喜欢上他了吗？

苏恒忽然定了一下心，他慌什么，他乱什么，反正陷进去的不是他，是沈翳和虞渊。对虞渊的那些在乎，全都是情蛊的作用而已。苏恒笑了一下，又是那种稠丽恶毒的笑。“是啊，他碰过谁，和谁在一起过，我都不在乎。我本来也就不干净，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你不也是我的入幕之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