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蔺其实很固执,对自己认定深爱的人,总是一心一意,万死不辞。
见苏恒有几式还是使得不好,宋蔺就在旁指点了几句,苏恒听得烦了,瞪了他一眼,宋蔺不想他生气,便不再多留,去找人处理伤势了。苏恒继续心无旁骛地练剑,直到晌午腹中饥饿,他才停下来歇息,一旦闲下来,脑海里刻意忽视的事情就又浮出水面。
苏祁……算了,应该已经走了吧。
远离他也好,从今以后来去如风,做人世间的一个闲人,也许是更适合苏祁的生活。
……
而苏祁在房中收拾着东西,已经收拾了一上午,他在宋府也只和湘儿一人稍微熟悉一些,此时湘儿正好无事,就凑在苏祁的房里看他收拾细软,看了半天也有些烦:“我说苏二公子,你到底在做什么?心神不宁的。几件衣服你已经来来回回叠了十几遍,你的剑也已经擦了十几遍,你是不是不想走啊,还是你在等什么人?”
苏祁面色阴郁,且从今天清晨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没有。湘儿姑娘,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还是先走吧,不用送我了。”
湘儿撇了撇嘴,乌黑发鬓上的蝴蝶金钗闪着亮光,苏祁一看见就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昨晚的苏恒也是戴着这样精致的女子发饰,金色的蝴蝶翅膀,坠着的流苏,沈翳每撞击一下他雪白柔嫩的臀肉,他的身子就一颤,那蝴蝶翅膀也颤巍巍地抖着,流苏摇晃碰撞,仿佛旖旎的梦境。那场景纤毫毕现地重现在了苏祁的脑子里,甚至连苏恒胸前红肿的乳尖,被男人把玩的纤细的腰,微张的鲜嫩浆果一样的唇,还有细细的呻吟声,苏祁都能回想起来,这些想象瞬间让苏祁下腹滚烫起来。
湘儿毫无所觉,欢快地说:“那我去吃饭了,不送你啦。以后有空还可以来宋府的,我们大少爷人特别好,他对你一直也很不错,你要多想着他。”
苏祁敷衍地答应了,脑子里都是苏恒、苏恒、苏恒。
但是苏恒今天没来送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思及此处,苏祁全身的滚烫血液都瞬间冰凉,他冷笑着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他怎么指望苏恒会来送他,分明是痴心妄想,那个人、那个人是没有心的啊。
苏祁再也没有留恋地离开。
……
宋蔺处理了伤口,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失血过度使他一阵阵眩晕,他歇了一会儿,打坐调息,灵力运行于周身经脉,几次后便有所好转。宋蔺吩咐人备了热水,沐浴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见此时晌午已过,便出门去找苏恒用饭。
他转过一条抄手游廊,正巧看见苏祁,此时再见苏祁,之前自以为是的那些情谊全做了埋葬前尘的泥、随流水而去的落花,半分踪迹也寻不见。宋蔺心如止水,甚至有些疑惑和怨怼自己以前的固执,若不是他如此固执,他和苏恒之间如何会有旁人介入?甚至他也怪自己之前过于骄傲,不肯放下面子、折下傲骨去表现出自己对苏恒的在乎。
苏恒明明之前是他一个人的。
虞渊、宫墨言、沈翳这些人,却都想抢走他的宝贝。想到这些,宋蔺就无法遏制心里的嫉恨。他见过苏恒和虞渊纵情欢合,见过苏恒身上被宫墨言吮出的吻痕,也见过苏恒和沈翳吻得难舍难分……苏恒甚至为虞渊哭过,除了情事之中逼出的眼泪,那是苏恒第一次为别人而哭。
那些画面在宋蔺眼前一一闪过,宋蔺被心底的怒意和醋意逼得血脉倒窜,浑身僵硬,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只要苏恒心底是爱着他的就够了,有些事想多了真的会走火入魔。
宋蔺为防碰面,驻足在原地没有往前走,苏祁却也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苏恒院落的方向,神色怅然,竟然站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惊醒,眉眼间似有些恼意,抬步离开,正是宋府大门的方向。可瞧见这一幕的宋蔺心中却陡生疑窦,有一种宝物被窥伺的危机感和微妙的醋意,他想起苏祁先前对苏恒是如何殷勤,如何无怨无悔,竟生出了一种荒诞的猜想。
因为这猜想太过荒诞,宋蔺一时面色微白,半晌也回不过神。
如果真是如此,那苏恒知不知道苏祁的心思?如果知道,那他先前在苏恒面前百般偏袒苏祁,刻意表现出自己对苏祁的深情,对苏恒而言,该是何等可笑。即使苏恒不知,但易境处之,现在他全心全意地待苏恒,如果苏恒却一心扑在虞渊或者其他男人身上,那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宋蔺从未觉得自己从前竟如此面目可憎。
……
宋蔺没有立刻去见苏恒,他心乱如麻,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直到遇见湘儿,湘儿喊了他好几声公子他才回过神来,面色苍白,瞳仁漆黑。
因为宋蔺一直是这副冷淡的模样,湘儿也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叽叽喳喳地关心他的伤势。又问他是不是来厨房为苏恒端午饭过去。
宋蔺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厨房,想起苏恒以前爱吃零嘴和糕点,他抬步和湘儿一起走了进去,沉声问:“他还没用午饭吗?”
“刚才听说在练剑,伺候的人不敢去打扰他,现在好像刚歇。”
“他平时喜欢吃什么?”
“龙须酥、核桃酥之类的吧,吃甜糕点比较多,饭和菜倒用得少。”
“你会做糕点吗?”
湘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会啊,夫人也喜欢吃,我平时都做给她。”
“教我做。”
湘儿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脸惊讶:“你要下厨?这怎么可以?公子你就应该去练练剑写写字之类的,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君子远庖厨啊。”转念一想,湘儿道:“我知道了,你是想做给苏公子吃吧,那你想给苏公子做什么,告诉我就行了,我来做嘛。我还会拣酥油鲍螺,夫人都夸我做得好。”
“你做的,和我做的,不一样。”
湘儿见宋蔺坚持,只好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挽起了衣袖:“那好吧,公子,你对苏公子也太好了。但是不知道你做的苏公子肯不肯吃,他太难伺候了,之前你送他的东西,还有你亲自雕的玉佩,都被他扔了。要是你这次辛辛苦苦做了,他又不肯吃,那你……”
湘儿想说,那你会很伤心的,但她实在也想象不出宋蔺伤心是什么样子。宋蔺在她眼里就像天上的谪仙一样,清高孤傲,矜贵无比,天生就是一副淡绝情缘的样子。
“那就别说是我做的。”宋蔺淡淡道。
……
苏恒一个时辰前就吩咐下去要用午饭了,结果等他午睡醒来,也没见人端来饭菜,莫说饭菜,连他喜欢吃的糕点也没有端上来一盘,这些奴才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苏恒蹙起了眉,刚想出门揪一个奴才问问,就看见宋蔺从垂花门那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湘儿和几个婢女,端着几盘糕点,还有两盘家常小菜。
苏恒坐在了石凳上,冷淡地看着那几个婢女腰肢款款地走上前来,把糕点和菜都摆上了他面前的石桌,又福了福身退下。湘儿看了一眼,又亲自把两盘糕点调到了苏恒的面前,眼里的期盼之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苏恒有些奇怪,白皙的手执着玉箸,一时不敢动筷,狐疑地盯了一眼湘儿,湘儿又去看宋蔺。
宋蔺在他旁边坐下:“不是饿了?吃吧。我看了你上午的练剑,你如今剑意比起之前更加柔劲,进步很大,下午我再和你细说。”
苏恒手里的玉箸在指尖转了一个圈,他有些讥讽地笑了一下:“你何时也会夸我了。”
正要动筷去夹那核桃酥,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宋蔺隐在衣袖下的手露了出来,骨节分明、恍若白玉雕成的一只手,上面却有热油溅到的伤痕。苏恒在短暂的诧异之后,瞬间福至心灵,明白过来这午饭是为何送得如此之迟,也明白了湘儿的异常是为何。
苏恒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看着桌上的糕点许久,然后扔了玉箸,淡淡道:“这府里厨子做的菜我也有些腻了,不太想吃。”
湘儿急道:“你怎么可以不想吃!这可是,可是……”
宋蔺打断湘儿的话:“你尝尝吧,今日的和之前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因着刚刚睡醒的缘故,苏恒的脸上还残留着海棠春睡的懒倦之意,他鬓间的乌发云雾一般,在和煦微风里被吹得微乱,扫过他胭脂般的唇。苏恒笑着去看宋蔺的脸色,和他深而沉的眼睛。“我今日不想在府里吃,说起来,自从我来到宋府,除了上次和你一起,还没有出过门。今日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去珍味斋吃他们的糕点。”
湘儿还想说些什么,苏恒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一双眼睛稠艳如花,里面却如深林潭水,带着沉冷的恶意。“可这糕点做出来也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