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还未到学院便和别人冲突，只好尽力打圆场。

苏恒愿意给楚星漠一个面子：“算了。”

楚星漠道：“苏公子这边来，我有事情请教。”

苏恒看了楚星漠一眼，看不出他是真有事情请教，还是为了让沈翳和他分开。他的眼神倒很沉静，山水明净，苏恒就跟着他走到一边。谁知楚星漠竟开口说了一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的是：“苏公子最近身体可有恙？”

苏恒不明所以，他不过装了一次病，现在不在学院，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了，苏祁给他的药全都被他给扔了。楚星漠问他这句话是何意？“我一切都好。楚公子何故问我这句话？”

楚星漠拿出一个剔透晶莹的玉瓶，打开瓶塞，苏恒往里一看，一只碧绿的虫子正疯狂地撞着瓶身。苏恒不知何意，微微撩起眼皮，继续看他，就听楚星漠解释道：“这是我最近得到的一只灵宠，不是什么厉害物什，就有一点巧妙之处，他可以感受到所有蛊虫的存在，在我接近苏公子的时候，这只灵宠行为尤为反常，所以我认为……苏公子可能被下了蛊，就是不知道是哪一种，难道苏公子从来不知？”

苏恒脸色阴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慢慢从心底生出，但稳妥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此话当真？不会弄错？”

楚星漠顿了一下，但还是坚定道：“当真，若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便能探出是哪种蛊。苏公子想知道吗？”

苏恒冷冷道：“不用。萍水相逢，楚公子，你未免太热心了点。”

楚星漠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不知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他不过好心提醒而已。楚星漠有些被冒犯的感觉，些许不悦。

但苏恒的一副好皮相实在太占便宜，楚星漠自认不是好色之徒，更不会以貌取人，可他对着苏恒，还是生不起气来，只好叹息，道：“苏公子，何必拿我撒气？倒是不知我哪句话说错了，还是你认为你身上的蛊有蹊跷，你自己不愿想，也不准我提。”

苏恒闭了闭眼，睫羽微微颤动，片刻后又睁开，眸子似乎被云翳遮掩，看不出情绪。“是我迁怒了，我道歉。楚公子，最快能什么时候探出这蛊的来历？需要我怎样做？若是楚公子帮我这个忙，我必定重重答谢。”

楚星漠什么都不缺。

于是他道：“我帮你这个忙，不过，我没什么要你报答的。”

苏恒的声音又变得冰冷起来：“是我不想欠别人人情。”话说出口，忽觉自己又迁怒楚星漠了，怕是要得罪这个贵公子，这可与他所愿背道而驰，于是有些懊恼地别过脸去，不再和他说话。

一侧过脸，却发现宋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神色漠然地看着他，那个距离并不远，修行之人五感灵敏，不知他有没有听到两人说话。苏恒迅速回想了一下和楚星漠的对话，认为没有什么不能被听去的，就讥讽他道：“宋公子什么时候有听墙角的兴趣了。”

宋蔺反常地没有回话，苏恒望进他的眼睛，浑身一颤。

又是那种。

怜悯的眼神。

仿佛苏恒可悲至极。

苏恒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和慌乱席卷了他的所有思绪，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种狼狈姿态，很快把手指隐入袖中。他竭力维持平静，但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几步冲上前，扯住宋蔺的衣襟，恨声问道：“你都知道？你全都知道？宋蔺！你再厌恶我，也不能纵容别的男人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你是想让我死！”

宋蔺并不拨开他的手，只是沉静地看着他，眼底神色些许复杂。

宫墨言看苏恒失控的样子前所未有，心里大惊。他立刻过去，握住苏恒扯着宋蔺衣襟的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哄他松开手，再细看苏恒脸色，苍白如纸，连唇上也殊无血色，眼里更是一片死灰，竟透出绝望之感。

宫墨言先是一怔，眼底烧起怒火，指着宋蔺道：“你又对哥哥做了什么？”

宋蔺不理会宫墨言的话，视线一直落在苏恒身上，半晌才神情莫测道：“我早就提醒过你。”

苏恒怒极哀极，气血上涌，当即吐出一口血来，阵法见血，又是一阵白光，映照着苏恒苍白的脸色，显得如阴间凄艳鬼怪。宫墨言慌乱无措地用袖子去擦苏恒的唇角，那血却越擦越多，苏恒任他动作，倚在他怀里，慢慢阖上眼睛，眼皮微微颤抖。

宫墨言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喃喃道：“哥哥……哥哥你究竟怎么了？你别吓我……”

不怪宫墨言担忧至此。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苏恒当时是不想再活下去。

宋蔺沉声道：“宫墨言，松手，把他给我！”

宫墨言却把苏恒抱得更紧，瞳仁边缘隐隐现出噬血的红色，血丝遍布，犹如疯魔：“宋蔺！你又想干什么！”

宋蔺没有注意到宫墨言的异常，事实上，他现在除了苏恒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紧锁眉头，神色冷峻至极，不再和宫墨言废话，伸手就想接过他怀里的苏恒：“你想让他死？我给他输灵力护住心脉，自小我和他一起修行，灵力同宗同源，你们输的灵力都不比我作用大。”

宫墨言闻言立刻放手，松手的时候指尖剧烈颤抖，腿也软得几乎站立不住。这时宫墨言才发现苏恒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地位，明明初见不过被色相所惑，这种感觉应该慢慢淡化，但后来哥哥对他诸多照顾，相处之中，那种情愫之浓烈与日俱增，到了如今，已经再也放不开手。

宋蔺握住苏恒的手，苏恒此时呼吸微弱，已经像是昏迷过去，但他即使昏迷之中都排斥着宋蔺的接近，在宋蔺通过两人相握的手给他输灵力的过程中，他狠狠用指甲掐着宋蔺的手，直到掐出血来。宋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运转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好似他的灵力都是平白捡的一般，毫不吝啬地尽数灌输于苏恒之身，滋养他的心脉。

沈翳和楚星漠也早已围了过来，楚星漠有心帮忙，无奈插不上手。

他当真不知他说的话会对苏恒有这种影响，此刻内疚自责至极。

沈翳脸上也难得地没有那种风流笑意，觉得面前情势复杂，也有几分探究之意，不由问道：“楚星漠，你跟苏恒说了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楚星漠就粗略说了刚才与苏恒的对话。

此事很有几分意思，联系苏恒刚才质问宋蔺的话，沈翳略一想，就叹道：“生得如此惊艳皮囊，注定要引无数男人觑觎。”

楚星漠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沈翳意味深长道：“我看你不用再查探那是何种蛊虫，对苏恒下蛊，如果是我，我也只会下一种。”

楚星漠沉吟片刻：“情蛊？”

沈翳笑了笑，几分幸灾乐祸：“可惜，无论苏恒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他都再也得不到苏恒了。”

同行数日，楚星漠知道沈翳此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乱，又生性多情而凉薄，生怕他再闹出什么乱子，给苏恒雪上加霜。便道：“此事并未确定，我还是想法再探。等我探出那蛊虫，我们便告辞了，去林麓学院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你那灵宠，既然苏恒他们会除，你也莫要多事了。”

沈翳微微一笑：“我们不过结伴而行，你觉得我该听你的？”

楚星漠早知道沈翳会这样说。

他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醒转的苏恒，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倒不后悔告诉苏恒这些真相，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而且蛊虫在身体内，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如果是情蛊，那种莫名浓烈起来的感情更是突兀，凭苏恒的聪明，他肯定早就有所怀疑，他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刚才他对苏恒说有蛊虫在他体内，苏恒的反应也证明了他是有所察觉的，再加上他质问宋蔺的话，楚星漠就清楚，苏恒心里几乎已经确定那是情蛊。这些隐秘之事，楚星漠点出来，不过是点醒一直装傻逃避的苏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