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并不怎么恭敬，苏恒听出了是苏祁，心里立时窜起了一簇火苗，但碍着众人都在，不好发作，只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礼盒一股脑塞进了他怀里，淡淡道：“你帮我抱着。”

苏祁垂着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苏恒把别人递来的礼盒一件一件往他怀里塞的时候，他也只是乖乖抱着。之前有人看他们两个比试，还以为他们是关系不好，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兄弟阋墙，大概只是正常的闹别扭，于是议论一阵，也就不提此事了。

楚星漠也坐在房间的角落，俞执和玄洺等人都在他旁边，看见苏恒投来视线，玄洺立刻就要上前。俞执忙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揪回去，自己上前，给苏恒递了个红绸扎着的礼盒：“我们几个给你搜罗了一些药材，都是难得的珍品，看你身体不好，给你补补。”

苏祁这次主动接过了礼盒，替苏恒说了句多谢。

苏恒道：“他自己怎么不来？”

俞执诧异道：“他不是自己有东西要送吗？”

苏恒原本满心的埋怨生气，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真这么说？”

“我猜的。”

俞执见苏恒并不知情，生怕自己说错了，让他空欢喜一场，忙支吾过去。

苏恒刻意往那边走了几步，和楚星漠只隔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和他说话，隐约却听见他和旁人说：“月临还没来吗？他一向起得很早，不会这时候赖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样吧，我去看看他……”

苏恒的脸色沉了下来，转身看着楚星漠，楚星漠尚未察觉，还皱着眉，满脸担忧地问着别人月临的情况。俞执咳了几声，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他才转过头，和苏恒冷淡的眼神对上，立刻怔住了，半晌才道：“阿恒……苏公子，生辰……”

没听他说完，苏恒就冷笑一声走开了。

见众人的生辰贺礼都送得差不多了，楚楚笑着迎上去，拽着苏恒让他坐下：“苏公子，别人的东西都送完了，还有我们小侯爷的呢。”

苏恒哪在乎沈翳送什么，冷冷淡淡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说：“他能记得，就算有心了。”

起身就要离开，也没什么要看的意思。楚楚却又把他按坐回去，面上客客气气的，手上力道却重，苏恒脸色一变，狠狠皱了皱眉，正待发火，楚楚就对门外喊：“送上来吧。”

从门口进来了一排姑娘，全都亭亭玉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漆木托盘，铺着红绸缎，其上放置着珍宝，给苏恒过了目之后，就福身站到了一侧，一连十几个姑娘挤满了屋子，外面还络绎不绝，最后有托盘装不下的，甚至开始一箱一箱往苏恒面前抬。扑面而来的滔天富贵把所有人都看愣了，一个比一个目瞪口呆，议论声不断。

苏恒从小也见过不少稀罕东西，只拿眼一扫，就知道沈翳送的这些，随便挑出一件就价值连城，他怕不是把整个越州的宝贝都搜刮来了。

俞执啧啧惊叹：“不愧是堆金积玉的小侯爷，这么些东西，估计只有他能拿出来了。”又不怀好意地取笑：“为了在苏恒面前献殷勤，把自己府里都快搬空了，苏恒领不领情还不一定呢，唉，真是，世上怎么这么多痴男怨女。”

他余光瞥了一眼楚星漠，见他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俞执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吧，对苏恒好的人多着呢，不缺你一个。”

等那些珍宝都抬上来之后，苏恒敛着眉，垂首只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楚楚问他喜不喜欢，他才慢慢抬起了眼皮，扫了一眼：“他是把他的所有家产都搬到这了吗？”

楚楚道：“这些对小侯爷来说，也不值什么。”

苏恒的眉心一跳，就算在苏家全盛的时候，也拿不出这么多宝贝，对沈翳来说竟然不值什么？看来沈家这几年风头无两，已经没有哪个世家能抗衡了。

苏祁代他拒绝：“非亲非故，谁敢拿这么多东西？抬回去吧。”

“送不出去，小侯爷可是要怪罪我的。”楚楚也不理会苏祁的话，只巧笑嫣然地看着苏恒：“苏公子也请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千万要收下。这也是我们小侯爷的心意，他这次回去，冗务缠身，还特地腾出空置办这些东西，每一样宝贝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苏祁还要拒绝，苏恒却淡淡道：“我没说不收。替我谢谢你家主子，告诉他，他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苏祁脸色难看起来，他压着气，附在苏恒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收了这些，就相当于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他要是对你提出过分的要求，你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要贪这些便宜，你要是缺钱，我去替你想办法。”

“他送的那些宝贝，是用钱就能买得来的吗？”苏恒讥诮道：“更何况，白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说完，把苏祁撂在一边，就起身朝门外走去，楚楚和姑娘们嘱咐清楚要把东西送到哪里后，就跟在了苏恒身后，声音温柔地说：“爷再过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苏恒淡淡嗯了一声：“他这次倒去了很久，家里很乱？”

“确实有些棘手的小麻烦，不过小侯爷能处理好。”楚楚观察着他的神色，把心里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苏公子和楚公子，就这么分开了吗？”

苏恒冷笑一声：“历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跟着沈翳那么久，看着他左拥右抱，不也是没有办法？我又能怎么办？”嘴里说着没办法，心里却还是不甘，在原地站着，透过打开的窗牖，死死盯着坐在房间里的楚星漠。

楚楚的眼神暗了暗。

如果苏恒和楚星漠真的分开了，那她在他们两个体内种的蛊虫，不就多余了？真浪费。

楚星漠似乎察觉到有两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朝窗外一看，正好对上苏恒的眼睛。他立刻站起身，犹疑片刻，就出了门，走到苏恒面前。楚楚早就识趣地走开了，苏恒对着楚星漠微微抬起下巴，显得骄矜高傲，楚星漠倒没见过他对自己这副态度，有些局促。

“你上次说，我们以后只当朋友。”苏恒冷声道：“就算当朋友，我的生辰，你也该准备礼物吧？”

“我准备了，和月临……”

“月临死了！”

楚星漠话还没说完，一个外门弟子就匆匆跑过来，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喊：“月临死了！就在后山！是被魔修杀死的！”

一片哗然，弟子们全都骚动起来，苏恒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之后，脑子飞快运转，虞渊给他的来历不明的药、宋蔺的话中有话、衣服上的血，这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

苏恒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呵斥道：“安静！”

他皱眉看着那个弟子：“你少在这妖言惑众，清越宗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魔修？更何况，你怎么就能断定月临是被魔修杀死的？”

“月临身上的伤都笼着魔息，流出的血也被染黑了，这难道还不是魔修吗？”弟子喃喃道：“肯定是我们之间混进来了魔修，不行，我要去禀告长老，彻查！一定要彻查！”

苏恒怎么敢让他去禀告长老？可他还没来得及拦，那弟子就已经跑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苏恒也不能再把他抓回来，只能僵立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即使在这种随时都会暴露身份的危急关头，苏恒色令智昏，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楚星漠的表情，果然看到楚星漠满面怔然，似乎不敢相信，眉头也紧紧蹙起。

小情人死了，他的心情当然不会好。

苏恒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心想，死得好，就算这次的事情败露了，他能把楚星漠放在心尖上的人给弄死，也算值了。

趁众人哗乱之际，苏祁忽然攥住了苏恒的手腕，面色阴沉地把他拉到了屋里，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杀的月临？”

苏恒下意识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只有楚星漠好像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就收回视线，距离太远，应该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苏恒挣开苏祁的手，对他笑了一下，忽然上前一步，温柔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察觉到他身体僵硬起来，就趁机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今天可是我生辰，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他揉着自己手腕上被捏出的青紫痕迹，凑到苏祁面前：“看，好疼。”

苏祁方寸大乱，本来满腔的怒气，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