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轻轻应了一声，不过须臾，身后果然传来了动静，楚星漠起身迎了过去，细碎的交谈声传进他的耳朵里，搅得他心烦意乱。

“我是傻了么？我刚才到底在说些什么？”苏恒低声问自己，当然没有另一个自己会回答他。凉风掠过这一弯浅溪，吹起层层涟漪，撞碎了水上灿烂烁金的日光，看起来十分晃人眼。他半阖着眼睛，用足尖拨了拨水，溅起一小片水花，引得身后人都去看他。

苏恒心乱如麻地低声骂道：“呆子。”

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

在秘境里需节约灵力，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习得御剑术那是结丹境界之上的人才能习得的高级术法，苏恒刚破境界，这段时间辗转流离，尚未抽出时间从师。

几人步行于山谷之间，时不时交谈几句。苏恒跟着走了大半个时辰，可他确实娇气，从出生起就没走过这么多的路，此时脚上就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泡，每走一步都十分磋磨人。他越走越慢，渐渐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楚星漠走在最前面，他平时最体贴，能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周到，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连头都不回一下，自然也注意不到苏恒已经面色苍白。

苏恒疼得难受，身上都是凉浸浸的汗意，心急气躁之下，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要是之前苏盛在他身边的时候，早就骂上一通好好解气了。不过如果他在，他也不用受这个罪，苏盛肯定会背着他，一步路都不舍得让他多走。

玄洺一直留意着苏恒，此时见他额上都沁出了薄汗，就知道他是走不动了，连忙殷勤地凑上前，扶住了苏恒纤细的手臂：“苏恒，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来背你吧。”

苏恒瞥了一眼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俞执本来在和一个师弟说话，一眨眼的功夫，被他拎在屁股后面看着的玄洺就跑到后面去了，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小黏糕又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俞执暗叹一声，刚想把玄洺喊回来，就见苏恒抬头朝前面望过来。一张苍白的脸，在酷烈的太阳下都泛着玉石般的冷气，黑黢黢的眸子如同两丸浸在冰水里的水银，顾盼之间，流转出几分不自觉的媚意来。见俞执和他对上了视线，竟还微微一笑，抿了抿淡红的唇，病芍药一般，娇艳又惹人心怜。

他心跳骤然加快，飞快转过头去，平复下激荡的心情后，他心里暗叹，苏恒这美貌也太邪门了点，他平日不好男色，也架不住这雌雄莫辨、男女通吃的蛊惑。

当下也不敢多看，连忙把前面的楚星漠给叫住了，往后面一使眼色：“苏恒好像不太舒服，他是不是走不动了？你去关心一点，跟他闹什么脾气，再闹下去他就被玄洺那块小黏糕叼走了。”

楚星漠往后看了一眼，果真见苏恒面色不佳。他心里一沉，这才想起来苏恒是个被娇养惯了的，哪能受得住走这许多山路。

他快步走过去，温声问：“是不是脚疼，走不动了？”

苏恒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道：“没事。”

苏恒本来想着让玄洺背着算了，有人乐意伺候他，他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受下，可楚星漠一过来，他又有些踌躇，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随便了。还未纠结出个主意来，玄洺就已经背对着他略弯下了身子，把头发拨到前面，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他：“苏恒，快上来啊，你不是走不动了吗？”

楚星漠把玄洺扶起来：“去跟着你俞执师兄。”

“可是苏恒走不动了。”

“我来背他。”

……

苏恒被楚星漠背着，难得乖顺地搂着他的脖颈，每走一段路都要问一句累不累，旁人看着都觉得他们两人太腻歪。偏偏楚星漠一副正人君子的态度，规规矩矩地答：“不累，很轻。”又补充道：“你太瘦了。”

“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吧。”

“无碍。”

玄洺一步三回头地去看苏恒，俞执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看什么看，没看出来他们两个人不对劲吗？郎有情妾有意的，就差挑明了，你说你去凑什么热闹？你楚师兄平时对你也不错，你有良心一点，别去再抢他的人了。”

“啊？”玄洺直楞楞的，又有点委屈：“我没看出来啊。”

“你楚师兄对苏恒这么好，你还看不出来？”

“他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吗？”玄洺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楚星漠正笑着和苏恒说话，苏恒伏在他的肩头，云雾一般的乌发垂在他的脸侧，眼底也有浅淡的笑意。“不过苏恒好像对楚师兄态度很好，他都没对我笑过。”

俞执道：“知道就好，你没戏，昨晚上你也看到了，你是能打过楚星漠，还是能打过宫墨言和沈翳？”

玄洺想起来昨晚宫墨言和苏恒在温泉里接吻的场景，但他还是说：“我还小，以后我也能变得很厉害。”

俞执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不理了。

待到众人都觉得有些疲乏的时候，秘境里已经迎来了夜晚，无法视路，只能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歇息。苏恒被山间阴冷的温度冻得直发抖，楚星漠看到了，默不作声去捡树枝生火，玄洺见缝插针地凑过来。“苏恒，你是不是冷啊？”

“你能不能滚。”苏恒是真的烦他，对着他的时候，面上冷得能结一层冰，连装都懒得装。

玄洺毫不介意，反而凑得更近，想好好跟苏恒说说话。可余光瞥见俞执要过来找他，只能抓紧时机问了一句最要紧的：“你不接受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楚师兄啊？”

“胡说八道！谁跟你说的？”

苏恒瞪了玄洺一眼，手指却下意识地揪着自己手边的花草，碾得手上都是草木的汁液也浑然不觉。

玄洺道：“所以你不喜欢？我就说俞执师兄是骗我的。”

俞执走到两人旁边就听得这么一句话，当即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刚想转身走开，就见苏恒皱着眉把目光转向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揪着玄洺的耳朵把他带走：“我下次看好他，不让他来烦你了。还有，别听他瞎说，这小子鬼话连篇的。”

苏恒懒得计较。

他表面平静，心里其实也在打鼓，连俞执都能看出来他这点小心思，不会楚星漠也看出来了吧。他这点心思就这么明显吗……苏恒心烦意乱，其实他也没明白，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当初和虞渊，好像是突然之间爱上的，就凭他说的一番听起来很动听的话，他就死心塌地了，后来想想，他绝不是容易被感动的人，想必都是情蛊作用。

但如今，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喜欢？

这个答案很快得到了证实。是楚星漠给他生完火之后，又去给他洗手帕，他不好意思让楚星漠伺候他，于是悄悄跟了过去。银月高悬，映在石上清泉，楚星漠就蹲在水边，一双手刚浸入清凉的液体，那水面上的月亮就羞怯地一抖，慢慢被波纹碎成了模糊的光影。

可他却不是一个人在那里。

看到玄洺站在楚星漠身后，苏恒想要上前的脚步就踟蹰了片刻。

两人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过来。

“楚师兄，你知道我喜欢苏恒吧？我是肯定要他当我的道侣的。但是，哎呀，就是今天俞执师兄非跟我说，你和苏恒是互相倾慕，但我刚才问过苏恒，他否认了。所以我现在问问你，楚师兄，你是不是也喜欢苏恒啊，你要是也喜欢他……”

楚星漠打断了他的话：“你俞执师兄就会乱说，他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不用信他的话。”

“所以你喜欢苏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