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洺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要哭了。
苏恒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忽然想起了宫墨言。宫墨言也是这样,跟个女孩子似的,稍微不顺他的意就伤心得受不了,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但他现在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有时候连苏恒都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满意。
楚星漠道:“都少说两句。”他握着玄洺的手腕把他带了出去,在洞口跟他说了几句,苏恒只隐约听见了几句什么戒色欲、稳道心之类的话,玄洺才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楚星漠坐在苏恒的身边,兰花般清幽的暗香直往他鼻子里钻,苏恒心跳又鼓噪起来,像是有只小鹿在他胸膛里乱撞。他有些刻意地离了楚星漠一些距离,余光里瞥见他取了一只野果来,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
白皙的掌心就捧着那艳红的野果,递到了苏恒面前:“吃一个吧,很甜。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苏恒温顺地接过了,哪有方才在玄洺面前张牙舞爪的劲头。
楚星漠道:“只有我和我的朋友们进了这处秘境,沈翳和宫墨言没来得及赶来,入口就已经关闭,不过你丢了,他们应该也没心思打了,也算一件好事。”
苏恒还是不明白昨天沈翳为什么要跟他发脾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宫墨言会被逼得完全妖化,上次宫墨言情绪这么激动,还是在发现他和他师父联合起来骗他、借酒浇愁的时候。两个人打得你死我活,好像在为了他争风吃醋,但有什么醋好吃呢?他难道喜欢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吗?这样实在毫无意义。
“从昨日到现在,我们一直在找卷轴的道场所在,没什么收获,我就赶回来看看你。”
只有找到道场并破解,才能走出秘境,重掌卷轴。
苏恒抚了抚自己衣袖上沾着的枯草,低声道:“我来的时候不是披着沈翳的衣服?现在换了一套……不会是那个玄洺换的吧?”
楚星漠轻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躲开了苏恒的视线:“我换的。”
苏恒道:“那我身上的伤,你也看见了?”
之前宫墨言的那顿鞭子把他身上抽得皮开肉绽,后来又感染风寒,宫墨言铁了心要收拾他,连大夫也不给他请。幸好苏恒已经结丹,好歹熬了过去,只身上的伤反反复复,他又是个不细心的,不肯避水,因此总是不能好全。
“看见了。”楚星漠当时看见那满身的鞭痕,心里也像被鞭子抽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宫墨言动的手?他那么喜欢你,怎会……”
“谁管他喜不喜欢。”苏恒道:“也不怪他,如果易境处之,是他害了我,是他几次三番玩弄我的真心,我做得一定比他要绝情得多。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这么睚眦必报的人,当然还是恨他,恨不得他死。”
楚星漠长叹了一口气:“跟我去清越宗吧。你已经误了去报道的日子,幸好内门弟子的名额一直给你留着一个,到那里,你潜心修行,就不用理会这么事情了。”
苏恒咬了一口楚星漠给他的果子,编贝似的牙齿咬着红色的果肉,汁液沾到了唇角。
楚星漠静静看着,脑子里忽然闯入了当初沈翳哄他吃糖山楂的场景,他含着沈翳的手指,眼神无措又带着天然的妩媚。当时的色气旖旎和如今的暧昧两相重合,他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忽地用两指按上了苏恒的唇角。
苏恒被他吓住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都滚落到了地上,汁液还黏在莹白的指尖。他本来想推开楚星漠,但出于某种说不出的悸动,他全身都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楚星漠离他越来越近。
睫羽颤动了几下,抖得像是扑扇的蝴蝶翅膀,苏恒慢慢阖上了眼睛。
唇角一重,被指腹压了一下,随即那力道就离开。
苏恒猛地睁开眼,就看见楚星漠垂眸擦着手指,上面是方才在他唇角揩去的果汁:“沾到脸上了。”他耳根滴血一般红,完全不像声音表现的那么镇定。
苏恒气恼道:“以后少碰我。”
他有些失落,却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气氛尴尬起来,两人都试图打破这种僵滞,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回来了。俞执率先进来,见苏恒醒来,大大咧咧地一挑眉:“苏公子,醒了?”
苏恒抬眼看他,勉强笑了一下。
俞执在楚星漠对面坐了,其他人次第坐在他旁边。方才离开的玄洺也悄悄进来了,红着脸坐在了离苏恒不远的地方,苏恒看见了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玄洺却被他瞪得脸更红了,朝他这里又挪近了几分。
俞执看着奇怪,却不好多问,一眼又瞥到苏恒掉在地上只咬了几口的果子,他笑问:“这果子可是楚星漠尝了许多种酸果子才挑回来的,谁这么浪费,咬几口就给扔了。”
苏恒方才还在失落,现在心里忽然又像吃了蜜一样甜,也不说话,只悄悄瞥了楚星漠一眼。
“胡说什么。”楚星漠轻斥了俞执一句,随手又取了一个鲜红的果子,擦干净递给苏恒,轻声问:“苏恒,还要吗?”
苏恒又想起了方才自作多情、被他戏弄的事情,登时羞窘起来,把他的手打开了,赌气道:“不要。”
俞执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察觉到某种暧昧而古怪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他戏谑地瞟了楚星漠一眼,见他有些失落的样子,好像在为苏恒的拒绝而难过。而苏恒却明显在赌气,就差在脸上明目张胆地写着“快来哄我”四个字了。
“不要就给我吧。”
俞执故意讨嫌,果然看见苏恒暗暗瞪了他一眼。
俞执在心里暗笑,还是没有眼色地从楚星漠的手里截了那只果子,咬了一口,甜腻的汁液在齿间爆开。在无数酸涩的野果里面挑出一种甜美如桃的,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也就楚星漠这样体贴细致的人肯干。
楚星漠完全没注意到苏恒想被他哄的小心思,随口问俞执:“你们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往有水的地方走。”俞执几口吃完了果子:“大概如此。”
“这是你猜的吧?”楚星漠好脾气地笑了笑:“直接说没找到线索便是,我又不会怪你们。慢慢来,总能出去的。”
苏恒心里生着闷气,默默听着他们关于秘境道场的交谈,飞快思索着自己在书籍里有没有看过类似的记叙。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进秘境,之前宋蔺和其他人一起带着他进过一次,结果因为苏恒大意,宋蔺为了护着他受了不轻的伤,反倒是苏恒毫发无损。出去后宋蔺数落了他好一段时间,什么“修行惫懒”、“鲁莽大意”、“自作聪明”,把苏恒气得够呛,原本还对连累宋蔺受伤有些愧疚,被他一骂,什么愧疚都没了。一直到宋蔺养好伤,他也没去看过一次,母亲还因此罚他跪祠堂跪了足足三天。
其实现在想想,宋蔺就是嘴上不饶人,在秘境里护着他的心却是真的。
苏恒把自己黏糊糊沾了果汁的手伸开又合拢,正想借点水洗洗,就有一方湿了水的手帕适时地递到他面前。
果然又是那个玄洺,好没脸皮地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给你。”
苏恒道:“滚开,别往我身边凑了,你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
“我,我只是想照顾你。”
“你才多大?谁照顾谁?你懂个什么?”
两人一番争执,几人都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觉得有趣,也就放任玄洺去纠缠那个美人,权当看个热闹。俞执不止看热闹,还促狭地注意着楚星漠的反应。
果然楚星漠就道:“玄洺,坐到你俞执师兄那里去。俞执,你看着他。”
玄洺道:“楚师兄为什么要拦着我?苏恒不是和他那个道侣解除关系了吗?现在他是自由之身,我想和他双修,怎么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