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旗屏山一连杀了两头煞兽,怀生本就绑得不甚好的发髻这会已经成了鸟窝状。

她看了看应姗十年如一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长辫,默默把头凑了过去。

应姗拥有一双极漂亮的手,这双炼起丹来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的手,一旦扎起发,那叫一个笨拙。

怀生在不知多少根头发被扯断后,终于弱弱地道了句:“应姗师伯,我扎个与您一样的辫子就好了。”

应姗闻言,抿抿唇,自己同自己生了会闷气后,方放下手中玉簪,拿出几根发带,挽起一半长发,给怀生认认真真扎了一条长辫,辫子里缠着天青色发带,看起来格外飘逸,勉强能入目。

扎好头发,应姗便淡淡道:“去灵冢看你爹娘吧。“

怀生双眸一亮。

南新酒与许清如的棺椁就停在应家的灵冢里。这灵冢乃是丹谷禁地,每开一次都要耗不少灵石。

涯剑山对她爹娘陨灭一事,始终秘而不宣。为免走漏风声,应家灵冢常年关闭。

应姗主动开口让她进灵冢,实在是叫怀生喜出望外。

她飞快起身告辞,身影消失时还不忘道:“真人放心,我一定会挣很多灵石回来!“

应姗垂眸一笑。

在丹谷的这十三年,这孩子一直都很懂事,兴许是知晓自己寄人篱下,缺什么了想要什么了从来不说。

只除了去灵冢这事。

但饶是如此,她也只张嘴求了两次,实在是想她爹娘想得不行了,方会开口。

丹堂大长老应泉从外头送来一篓刚炙烤好的灵草,道:“方才我已将灵冢的密匙交予小怀生,明日她便要去涯剑山了,合该去同她爹娘告个别。唉……小怀生如今只开一窍,也不知入宗门时会不会平地起波澜。涯剑山明文规定,唯双窍皆开者,方可入山门。万一有人拿这条门规阻拦小怀生,可如何是好?“

应姗面无波澜道:“她就算只开一窍,也会是这届新弟子里的最强者。没人可以拦她入涯剑山。”

大长老依旧一脸担忧:“听说萧家的萧若水今年也会来,那孩子五岁开心窍,九岁开祖窍,资质比她爹还要好。也不知萧家与小怀生她爹的纠葛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应姗没接话,只安静地控着丹火。

大长老知她从不置喙旁的世家,便端起空了的药篓出丹房。

丹液在丹炉里渐渐凝成丹,药香满溢时,寂静的丹房悠悠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

“谁来都还是她最强。”

第12章 赴苍琅 入宗门(一)

灵冢就在应氏一族世代供奉先人的祠堂里。

祠堂地底有一间石室,南新酒与许清如二人同棺,石室里就只有这么一抬棺柩,棺柩之外又设了一个聚灵阵。

这抬棺木用的是天阶安魂木,能保尸身不腐。

十三年前,南新酒剖出金丹后,不过数个弹指的光景,他与许清如的生机便湮灭了。

应姗猜到了施过同命咒的肉.身生机会流失得极快,却没猜到会快到她与何掌门都束手无策。

所幸她当机立断取出了为自己准备的安魂木棺柩,把南新酒和许清如放了进去。

施过同命咒的尸身腐烂得极快,应姗动用秘宝,不过是想让苏醒后的怀生能体体面面地,见她爹娘最后一面。

怀生在融丹开灵后,昏迷了足足五个月方苏醒。那会初宿与松沐已被送去了涯剑山,而她爹娘躺在棺木里一动不动。

一觉醒来,她身边再无一人。

怀生没有哭,只是挨着她爹娘的棺椁静静躺了三日。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兽。

连着三日不吃不喝,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某个瞬间,她忽然便听到了她娘的声音,还看到了她爹娘。

就在出云居的洞府里,她看到许清如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坚定地说: “师兄,我决定去闯不周山。我实在不愿叫我们怀生出生在一个灵气匮乏、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苍琅界已无日月,我要带她去看碧蓝的天和璀璨的日月星辰。”

南新酒从身后拥住她,俊朗的面庞有着张扬的笑意,他意气风发道: “好。我们一同带她去。”

光影一转,灯光熠熠的厢房倏忽变成一间简朴陈旧的屋子。

屋内尸体横陈,俱是修为低下或是毫无修为的许氏族人。

许清如躺在一地残肢断骸里,面如金纸,身下血流如注。而她身前,周身拢在一团黑雾里的神秘人正踩着血泊,五指大张,狠狠抓向她下腹。

她紧紧护住高隆的肚皮,厉声道: “你究竟是何人?!”

就在神秘人掌心碰到她时,她腹中猛然亮起一阵青芒,震开了神秘人的右掌。

神秘人掌心登时变得血肉模糊,伤口里满是凌厉的剑气。他却浑不知痛,右掌再度朝那青芒拍去,而后一抽,一豆碧莹莹的光落入他掌中。

趁着这片刻功夫,许清如成功落下如意金钟阵。

许是知晓这如意金钟阵难破,又许是听到了南新酒赶来的动静,神秘人垂眸看了眼掌心,身影转瞬消失。

那时许清如金丹已碎,阴毒之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灵脉正寸寸崩裂。她试图积聚灵力,但身体犹如破了洞的容器,再存不住半点灵力。

她的生命在汩汩流逝。

绝望间,体内阴毒不知为何不再冲撞她的灵脉,而是如洪流决堤般,穿过长长的脐带涌入腹中胎儿。

腹中胎儿在这时竟轻轻动了下,小脚丫在她肚皮抵出一个薄薄的印子,好似在安抚她,她没事。

这小小的动静,渐渐唤起许清如的求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