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再有意识时?,他已经躺在一张温暖的木床里。

举目四顾,居然是一间极其粗陋的厢房。

厢房里除了硬邦邦的床榻,便只得一张长木几?和?两把做工不堪入目的椅子?。长几?上烧着一豆烛火,料想是烛蜡太过劣质,那“哔哔剥剥”的杂响就没停过。

挨着木床的墙壁嵌着扇松木窗,窗牗开了半扇,影影绰绰的说话声正从窗外传来。

辞婴虽因?天罚而?变得虚弱,但?敏锐的六感犹在,外头的对话自也听得一清二楚。

便听其中一人道:“我师兄妹二人出门游历,在归云山遇见一条妖蟒,缠斗半日方将其绞杀。我师兄因?而?落下?重伤,我只好背着他下?山求医。归云山地?势险峻,又恰值数九隆冬,路实在难走,好在遇见了钱大哥。若不然,我们怕是几?日前便已经冻成两具雪人了。”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那位葫芦红豆六瓜仙还能是谁?

辞婴张眼?望着被柴火燎得灰扑扑的天花板,不由得心想:谁是你师兄了?

第40章 赴苍琅 以后叫我辞婴。

厢房外除了六瓜上仙, 还有好几人在?。

其中一对夫妻正是这宅子的主?人,二?人乃是归云山脚下的猎户,上山打猎恰巧遇见了背着他下山的六瓜上仙。

那猎户见他们形容狼狈又一昏一伤的,便主?动带她下山, 收留他们在?自家宅子里。

辞婴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很?快便听见那六瓜仙笑着说要回屋照顾师兄了。

“好罢,等哪日你得空了, 我?便带你去集市里转转。咱们归云镇虽然偏僻, 但集市也是极热闹的。”猎户娘子一副爽利脾性,说完又细细叮嘱, “怀生道长,你别只顾着照顾你师兄, 你自个也要好好休息。瞧你这几日小脸都累瘦了。”

仙人躯体经天地灵气淬炼,哪有这般容易便瘦?

辞婴原还以为?是那猎户娘子说话夸张, 待得六瓜仙进屋后, 方知她所言非虚。六瓜上仙那张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 还真是清减了一些。

她进来后见辞婴醒了, 也不惊讶,很?是高兴地问道:“阿九道友, 你感觉如何?”

辞婴醒来的动静极小,也就?侧头看烛火时弄出些声?响。但六瓜仙六感同样灵敏,几乎是他一动便察觉到他醒来了, 这才?歇了话匣子回房。

辞婴注视着她的脸,道:“你受伤了?”

对方一愣,很?快便笑着摇头,起身给他斟了一杯热茶,一面道:“我?没事, 也就?同那妖蟒打斗时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好了。”

辞婴没搭话,目光轻轻扫过她手掌,上面有几道新鲜的口子。

“我?昏迷多少天了?”

“七日。我?把?你从妖蟒巢穴背出来时,你气息几乎没了,可把?我?吓坏了。”

六瓜仙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支起枕子让他靠上去,温言道:“手能动吗?不能动我?喂你喝?木大姐给的茶叶还怪好喝的。”

辞婴慢慢抬起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低头喝了口热茶。茶味很?淡,算不上什么好茶,但却把?辞婴嘴里的血腥味冲了下去。

辞婴一气儿喝完一整杯茶后,忽然道:“你喂我?你的血了?”

六瓜仙闻言一愣,旋即摸了摸鼻子,惭愧道:“都怪我?把?你带到这里来,若不然你也不会经此?一劫还差点儿丧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仙域。”

辞婴每回天罚结束后,都会虚弱得如同丢了半条命。但只要服下丹药便能恢复个三四成?,之后在?灵气馥郁的地方好生将养个十年八年,便能恢复如初。

这地方毫无灵气,他身上那些个丹药又在?虚空暴中碎成?齑粉,这才?导致天罚一结束,他便昏迷不醒。

神?仙这一身血肉灵力充沛,她用血来喂他,的确是救了急,至少让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方才?短短一瞥,辞婴看清楚她左手掌心有四道口子,右手有三道,统共七道。

这是足足喂了他七日血。

辞婴道:“无需再给我?喂血,我?这一身伤与你无关,乃是我?天生便有的恶疾。”

六瓜仙拿走他手上的茶杯,又给他斟了一杯热茶,疑惑地问:“你这是什么怪疾?我?师姐擅炼仙丹,说不得能给你把?这怪疾治好。”

辞婴没接她这话,而是看了看她脖颈处一道淤青。

思绪一时又回到了在?那妖蟒巢穴那日。

这姑娘被妖蟒的媚香折磨得理智全无,嘴里不住地喊着热,却只会捧着他脸左贴右蹭,显然是对双修之事一窍不通。

就?那样磨蹭半天后,约莫是那媚香的药力下去了些,居然恢复了一点清明。

看见自己与他脸贴脸,二?话不说便往脖颈劈了个手刀,生生把?自个劈晕了过去。辞婴在?她晕过去后,再也撑不住,也跟着昏了过去。

再之后便是她背着他跑下山的记忆,虽一路颠颠簸簸,但这姑娘跑得又快又稳。

她那时应当也不大好受。

失却所有仙力,又一身的伤,以孱弱的肉身之力与那妖蟒硬生生打了数个时辰,受的伤只怕比她说的还要重不少。

但她没有杀人夺宝,也没有抛下他自己逃命,还傻乎乎地用自己的鲜血来救他。

辞婴不爱欠人情,打定主?意就?此?揭过这家伙跑来大荒落挖墙脚的事。待得二?人离开这鬼地方,便尘归尘、土归土,各走各的路。

许是他的目光在?她脖颈停留了太久,六瓜仙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那道淤青,笑眯眯道:“这个不疼的,阿九仙友莫要担心。”

谁担心了?

谁管你疼不疼?

辞婴收回目光,握着手里那杯热茶,不紧不慢道:“葫芦、红豆、六瓜还有怀生,哪个是你的名字?”

六瓜上仙正在给自己斟茶,听见这话,手一个哆嗦,茶水便浇在?自个手背,所幸不怎烫人。

她心虚地放下茶壶,用比方才还要虚的语气道:“怀生,这是我?师尊亲自给我?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