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这些年,一直有个疑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海唐摸着下巴回忆,“曾经,咱们家接了一笔急活,受邀制作一具舞偶,贵客要求做芭蕾舞偶,但咱们家只做过戏偶,对外国的舞蹈不了解,我就去请教林兄。”

“但林兄身在外地,只能遣玄一来咱们家看看。林玄一来后,鼓捣了一会儿,还是没法调出最合宜的姿态,他和我说,待他回去请教一位高手,晚点给我答复,就走了。”

“他走了大概个把小时,再回来时居然就有了决断,经他调整,芭蕾舞偶一下子灵动异常,起舞时动作丝滑堪比真人舞蹈家。”

“可是林兄身在外地,必不可能指点他,那么他到底去请教了谁?”

海生光放下笔,眉头微皱:“您的意思是,林玄一有可能回家请教了那个小他十岁的弟弟?荒谬。”

“这些年过来,我已经调查了所有合理的可能,排除到最后,只剩这个理由。如果我的猜测当真,就不得不防了。”

海生光低下头:“如果他技高一筹,我认输就是。”

“绝对不成。林兄故去,玄一早逝,这是我们接手灵协会最好的机会。”

“难道父亲那么在乎名利吗?”

“你不懂,成为灵协会的话事人,不仅会受到各界名流追捧尊敬,更能得到协会珍宝库的钥匙,里面藏着祖辈们共同传下来的难寻的材料宝物。我老了,灵偶手艺也难再进步,只能靠更珍贵的材料来精益求精,那是我的夙愿。”

“所以,拿着这个。”海唐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旧黄信封,“这是借命书,上面画押了我们海家祖辈积攒的十年阳寿。我会先试探他的本事,如果你力不从心,就用这符书借命做咒,逼他认输。”

海唐把黄纸符书压在儿子桌上,拂袖走了。

红木桌后,海生光坚定地握着人偶,指尖拉紧丝线,五指撑开,浸过油的丝线在他手中竟如同锐利坚韧的钢丝,勒进了人偶的身体中,丝线入木,竟渗出猩红血色,就像人体上的伤口。

他所做之咒已经起效,林乐一胸口淤堵,脸色发青,甚至咳出一口深黑的血痰,急忙用布捂住嘴,擦净唇角,疲惫苦笑:“你挺厉害的,也会输给我大哥?他那么菜,难道你让了他吗?”

“……什……”海生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在奚落玄一公子,那个灵协会的传说、灵偶诅咒师中百年难遇的天才?

不可能,他在虚张声势。

林乐一颈侧血管暴起,虽已改用左手落针,但左手假肢不便,缝纫时几次扎到右手指尖,指尖沁出血珠,他只能反复抿吸指尖,防止自己的血沾染到人偶表面,显得十分窘迫。

海生光看穿他在勉强,凉薄感叹:“天妒英才,原来这样惨痛。即便你技艺高超,依然改变不了林家灭门、自己也半身残疾的事实。身为灵偶诅咒师,却失去一只手,不可悲吗?”

林乐一虚喘着问:“那你,要不要加码?”

“你想干什么?”

“再加一咒,如果输了,就替对方承受一桩命中大劫,你敢吗……?如果不敢,就此认输,如何?你去和你老爹说,你技不如我,甘拜下风。”

海生光以为自己听错了,林乐一明明看上去已经强弩之末,怎么敢提出如此狂妄的赌约。

“你疯了,你败局已定,凭什么和我较量?”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可悲?我敢让你一只手,就敢笃定赢半招。”

林乐一断断续续的嗓音就像小石子抛进深井,不断激起海生光心中好胜的涟漪。

“有何不敢。”海生光应道。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从红木立架上各拿一支白烛,在将蜡烛扔进面前的血水碗中,俯身给对方碗里的蜡烛点火。

火焰燃起,将两人的脸庞映亮,阴郁的火光诡异摇曳。

这两人逐渐比上了头,无视规则开始较劲,海副会长攥紧扇骨,想要提醒儿子不要被蛊惑心境,但转念一想,又镇定下来。

林乐一突然咬断线头,将缝完的布衣穿在木偶身上,领口交叉压住,并将缝布的银针垂直刺进木偶心口,将布衣牢牢固定在木偶身上。

海生光感到心脏绞痛,灵缝寿衣,加上针穴定尸,林乐一的毒计逐渐浮现,他选的材料虽普通,用咒却极其歹毒,把自己当尸变的死人对付。

“你哪儿学来的这些旁门左道?”海生光质问他,“我们这行最忌讳什么路数都沾染,代价报应已经在你身上应验了这么多,你还执迷不悟?”

“老爸不愿教,还能怪我自己找古书学吗?都是他的错。”林乐一耸肩冷笑,“后悔也晚了。”他扬扬下巴,碗中的白烛仍在燃烧,亲自在自己的血水中点燃鱼脂白烛,并赠予对方,意味着换灾移劫,为对方承受一次命中劫难的赌约已经成立,接下来非赢不可。

“误入歧途还沾沾自喜,真是不可理喻。”借命符书就藏在海生光袖中,他本不想用的。

权衡良久,他抿唇默念起借命符书上的言咒。

诅咒第三步,催发。确定施咒代价并激发咒术。

纸人张突然拍案而起,疾言厉色制止:“小海!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粗厉嗓音在堂中回荡。

海生光用力扯动捆缚人偶的丝线,撑着丝线的手背血管突起,泛着青紫色。

他借符书上十年阳寿,做天罗网杀咒,要林乐一四分五裂暴毙当场。

“我求你认输……算我求你吧,快点。”海生光咬牙逼迫。

林乐一肩膀耸动,细看他竟在笑,逐渐大笑出声。

他捡起自己挑选的红线,缠绕在木偶上。

林乐一用指尖血在自己脸上横竖画线,血线十字横贯鼻梁竖分左右,拿出颈上的银色钥匙挂坠,用力扎进自己颈侧,狠狠一拧。

血肉被银色发条拧动,林乐一的眼睛突然失去焦点,等再抬起头,瞳仁已然被一片霉菌般的绿色侵蚀,发丝散乱,浑身散发着癫狂的黑气,全然变了一个人。

孙老太太看出了他类似出马的行为,慌忙起身向前张望:“他请了什么上身?!”

林乐一手中的红线竟渐渐变为金色,拥有了生命似的,同时缠住了他和海生光的手腕,将两人链接在一起,线中央缠着那只面目模糊的、裹着白布寿衣的木偶。

海生光不甘心让他就此翻身,下定决心催动杀咒。

却听耳边一声凄厉的叫喊,是父亲的吼声:“小海!停手!不要催发!会丧命!”

海生光惊醒,见林乐一诡异笑着,左手高高举起刻刀,在右手掌心划下一刀,伤口慢慢渗成一道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