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露出过那种表情。”
“怎么没有?你的面孔有什么变化我都一清二楚,我能看到你的心,你需要我。”
“……说这种话自己不脸红吗?”
“这有什么脸红的,我给你说个更红的,我一连好几天梦里都是你那天的声音。”
“那这些天,你在躲什么,你很少触碰我。你最近根本不黏人,你这个变质的臭孩子。”
“求而不得,事与愿违。”林乐一轻松道,“我已经习惯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光是看着你就很满足了。”
金杯车开入深山,道路前方是个用倒塌树木作隐蔽的山洞。
梵塔飞出车外,仰望周围参天巨树,山洞黑黢黢的,看不见底。
金杯车穿过洞穴,终于看见了一座坟包似的建筑,时机成熟,林乐一叫梵塔动手,虫草藤蔓拔地而起,挟持了所有人。
“其他人在上面等。”林乐一拉上那个领头的,用刀抵着脖子向前推搡,“带我进去。”
被挟持的白褂男连连求饶:“我们都是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翠姐安排我们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哆嗦着取出钥匙开门,这座坟包似的建筑非常奇特,整体是个标准的球体埋在地里,只露出上面一截,钢铁密封门打开后,出现了一条通往球体正中央的楼梯。
林乐一押着白褂男向下走,回头望了眼梵塔,梵塔停住了,神情凝重,站在入口俯视他:“我接近这儿开始就感到熟悉。”
“……哎,看!”林乐一夺过白褂男身上的手电筒向球体建筑深处打光,建筑中央用特制透明材料打造了一个空心玻璃球,球体内部关押着一大团蠕动的灵体。
机器里供养着曾在新世界遭遇过的巨型魇灵荒芜夜叉,这怪物不断分裂出小型魇灵,沿着管道输送出去。
原来城市里的魇灵的源头就是这里。
机器上方绑着一个定时炸弹,时间只剩十秒。林乐一抓着白褂男向楼梯上方逃,梵塔一把揽过林乐一,振翅飞离那座危险的建筑,爆炸的火焰随后而至,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爆响撼动天际。
泥土碎石瞬间吞没了逃窜的人们,虫草及时开花裹住了所有人,山洞轰然坍塌,连绵青山被夷为平地,林乐一挣脱梵塔的手,从空中跳下,站在泥土废墟最上方,望着深山中不断坍塌的树木,瞳仁震动:“来晚了……”
满地碎石树木间释放出无数魇灵,一团荒芜夜叉顶破泥土缓缓升起,在空中聚集成一个完整的灵体,林乐一的身影在它们面前无比渺小,像一只站在风暴中心的蚂蚁。
梵塔在空中凝望,眼前的画面与预言中的景象重合,预言五灾来得如此之快,灾祸降临,第一灾,魇灵之灾。
预言之子的背影和站在废墟顶端的林乐一重合,只不过林乐一完全面对他。
他曾经在花中做了一个梦,梦里和他交缠的少年皮肤白皙,柔软上翘的唇角,无法看清全貌,和自己吻在一起,在情欲中翻涌,这是发乎于想象的春梦,梵塔用梵音幻象将这少年的脸与预言之子的背影扭曲到一起,这样就能让梦里捏造的元素成为现实中存在的人,他得以见到他了。
这些灵体不受门的限制,在新旧世界之间来去自由。林乐一跳起来拉住梵塔的手,把他从天上拽下来:“我们得走了,如果你预言准的话,魇灵之灾,翼虫部落首当其冲。”
他掏出锦囊里的娃娃和变色龙钥匙,只要藏在娃娃身体里就不会受到新世界的辐射。
“站住!”
有人从远方踏叶袭来,穿过成群飘飞的魇灵,一把抓住了林乐一的手腕。
林乐一惊讶回头,看到了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林玄一愤然抓着他,在林乐一惊诧的眼神下,质问梵塔:“你要带他去哪儿?”
梵塔:“新世界。这是我与预言之子的约定。”
林玄一怒道:“他现在应该回去处理人类世界的魇灵,得到名誉。他连嵌核都没有,你怎么保证他的安全?”
“林玄一,放开我。”林乐一扭动手腕,从他的球形关节手中挣脱,然后一把抓住人偶的衣领,拽到自己面前,“你终于肯出现了,装死装得爽吗?”
林玄一用扇子推开弟弟质问的脸:“你不是从小就希望我去死吗,真死了你又不高兴。”
“你敛光后就在家里待着,每天眼睁睁看着我这个残废连衣服都穿不齐,走两步摔三跤,花别人十倍的时间爬楼梯,你就舒服了?我会这样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我出生,害我受苦,你活该去死,我以为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和林家一刀两断了,你为什么要敛光,继续在我眼前挡害,为什么!我想干什么你配指手画脚吗?”
林玄一:“你应该去好好准备斗偶大会,在会上打所有灵师的脸,然后我们一起帮爸妈报仇,这不对吗?你是林家的儿子,做偶也是你热爱的事业,我在为你着想了啊,可你总是很冷漠,像在配合我做事一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爱爸妈,也不爱我。”
“我死了爸妈,就要像死了爸妈一样苦大仇深?那是你爸妈不是我爸妈!我要费多大劲才能从他们的日常里抠出一点温情证明他们爱我?我调查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你报仇,既然你敛光了,就算活着的吧,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干嘛要费那个劲儿报仇,我活着已经很难了……我哥哥会疼我的,他才不会逼我报仇。”林乐一往梵塔身边靠了靠,这是他身边唯一的热源了。
林玄一苦笑:“我才是你哥哥啊……”
“我们只是被命运安排了血缘的对手而已。”林乐一冷漠盯着人偶的眼睛,“我以为我完全和解了,但当我看到你的尸骨躺在强大畸体的坑里,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幸好’,幸好你没成功。大哥,好好当你的白月光吧,别妨碍我,你也不过如此,凭什么觉得你的人生经验能指点我。”
林玄一:“可是,我写咒,你做偶,就能做出连灵偶师都难辨真假的等身偶,我们只要联手合作,就没人是我们的对手。”
“大哥,我帮了你够多了,我忍着恶心做了父母的等身偶,只因为你说需要我的帮助。我们的复仇还不够失败吗?算了吧,林玄一,咱们俩散是一盘沙聚是一坨屎,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只剩下一只手,这就是你决策失败的下场,接下来我不会再听你的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安排。”
林玄一:“……至少应该准备一下斗偶大会。你什么时候能改改比我还自负的毛病……”
林乐一:“那种会,我一只手就能挑翻,用不着像你一样准备那么久。”
林玄一:“但是……”
林乐一:“你现在也就是一我做的娃娃,虽然你是我哥,但我也算你爸。你还顶嘴是吧?”他从梵塔手里抽出空间锦囊,兜头往大哥身上一套,双手攥着锦囊边往下拽,把林玄一装了进去,随便他在里面怎么叫。
他的情绪还在剧烈波动,呼吸急促,慢慢蹲在土堆中,附近的魇灵垂涎欲滴,梵塔蹲下来摸他的头,神奇的怪小孩,在他身上能看到自卑和自信的二象性。
*
地下铁紧急秩序组和快速反应组展开了救援工作,在不断的爆炸声疏散困在里面的受害者,地面之下升起无数飘散的魇灵,郁岸俯身站在高速风扇顶上保持着平衡,提着从库房里找到的手提箱。
一声剧烈爆炸过后,天花板也断裂开来,郁岸从高空跌落,把手提箱牢牢抱在怀里保护着,一缕粉发从空中掠过,昭然接住了他,脚下绽开一道金色轮盘,逼近的魇灵被金光吓退。
郁岸睁开紧闭的双眼,看见昭然,匆忙把手提箱递给他。手提箱印有地下铁的标志,是最后一箱丢失的盲核。
“干得不错啊,小岸。”昭然低头贴了贴他脏兮兮的脸。
郁岸脸颊红透,抱着腿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