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画家重拾画笔,梅兰竹菊皆成于胸,他只需要一握,就能想出接下来刻刀的走势和咒言的笔法,不可能,自己失去左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雕刻东西。
而现在,他似乎很熟悉如何单手雕物,而且完全适应时间和疼痛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完全能静下心来。
“我都招供,拿笔刀来。”林乐一说。
抽烟男人心中一喜,赶忙招呼人拿东西来,笔刀是没有,翻找半天扔给他一只锈迹斑斑的裁纸刀,从马扎上锯了块木头给他。
林乐一靠自己顺利地坐起来,挪到墙边靠着,就好像已经与这副残破的身躯磨合过几年似的,将木块夹在两腿间,右手持刀,凝视抽烟男人和煮汤男人的脸,低下头快速雕刻。
两个人围在旁边大眼瞪小眼等着他雕刻,因为林乐一还是个小孩子,他要是有能力反抗,早就反抗了,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抓过来。
林乐一在木块上雕了一些模糊的起伏,递给抽烟男人:“好了,拿去吧。”
抽烟男人看不透这是个什么,伸手接过来,没想到林乐一手中的锈刀在自己指尖刮了个口子,鲜血流到木料上,渗入深处。
“死小子,你想干什么?”抽烟男人猛然回过味来,警惕地一脚踹翻林乐一,“敢耍老子,给他点教训!”
“妈的小王八羔子!”煮汤男人扑上来,抓住林乐一的领口拎起来,把他的脸往灶台的炉火上按,抽烟男人抓住他拿刀和木料的右手,夺下他的刀,掰他的手指抢木料。
“别急,轮到你了啊!”林乐一咬紧牙关奋力挣扎,没有左手就一口咬住男人的脸,虎牙刺入皮肤,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含了一嘴血肉喷吐在手中的木料上。
煮汤男人捂着漏了风的脸满地打滚大叫,林乐一在手指被掰断之前,将木料抛向沸腾恶臭的汤锅。
木料在空中翻转,抽烟男人赶紧扔下林乐一去接,在某一个角度上,他终于看清了林乐一雕刻的是什么。
为了避免雕到一半就被看出端倪,他居然倒着雕刻了两张脸,正面抽烟男人,背面煮汤男人,只靠一只右手和一把生锈的裁纸刀。
而且,这两张脸都张着嘴,嘴里的舌头被挖掉了。
木料触碰到抽烟男人的指尖,弹了出去,在锅沿上撞了一下,最后还是掉进了沸腾的肉汤里。
刹那间,两个男人都僵直了,脸上的皮肤迅速发红,然后鼓起巨大的脓包水泡,就像谁把他们的头按进了沸水中蒸煮似的。
尽管他们痛苦异常,却怎么都叫不出声来,双手紧紧扣着脖子,满地打滚,痛苦地爬向林乐一,向他伸出手求饶。
林乐一无动于衷看着他们无声惨叫,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有趣的笑,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脸上的皮被炖掉,化成汤水流淌下来,脸上的肉也被煮熟,发白,脱骨掉落,眼珠掉落,脱水干瘪,房间里弥漫着烫肉的恶臭。
男人手里还攥着手机,手机的短信页面收到了一张截图,图片上是一个id为@11556654的人发的一句话:“400万,双腿。”
再翻上一条短信,还是同一个人,说“100万,左手。”
发件人的号码是随机变化的,没有记录价值。
不知道过了多久,盯梢的人联络屋里人,却杳无音讯,于是赶回来看看,推门竟看见两具尸体。
身体还完好,只有脑袋化成了发白的骷髅,碎肉和熟皮挂在骨头上,死相惨烈。
林乐一坐在灶台上,虽然没有左臂和双腿,但他坐得很稳,右手中把玩着雕刻好的脑袋,面容与面前那人别无二致:“我对人脸可是过目不忘的。”
人天生对像人不是人的生物具有恐惧心理,就算看见一具人偶娃娃坐在那儿都会浑身一震,更何况是个几近人彘的活人,坐在灶台上死盯着自己。
八字胡中年人手脚发凉,心里已经生出退缩之意,但对讲机里的人一直在催促他拿下林乐一,于是壮着胆子去灶台边抓他。
灵师最好对付怕鬼的人,林乐一吹了声口哨,屋子里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尖锐的哨音,中年人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硬着头皮走近林乐一,被林乐一先手连着刀片和诅咒雕像一起塞进了嘴里,狠狠捅进喉咙里,然后垂眸看着他吐血倒地。
连杀三人,轻而易举,之前虽然也干掉了,但多少有些狼狈。
接下来呢,和从前一样从通风管道爬出去吗,有点累了,好像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了,只想把这里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弄死,自己承受过的疼痛都要百倍偿还才好啊。
可惜自己这副样子,连路都走不了,没法体面地走出这间屋子。剩下的人没见过脸,也不好用诅咒瞬杀了。
林乐一叹了口气,凝望着墙角堆积的旧杂志,封面上的机械螳螂战士扬起上半身,挥动霸气的捕捉足,指挥虫族大军入侵。
“给我上啊!“螳螂将军这样说。
林乐一闭上眼睛,靠在被熏黑的墙壁上,不如就这么睡吧,续上那个新世界的美梦,梦里有精灵和亲吻。不像现在,活下去也是废人一个,从这里逃出去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父母兄长都会接连死去,这里是噩梦的起点。
不如在这里结束吧。林乐一雕出了自己的诅咒雕像,在断肢处蹭了蹭,将血抹上去。
门又被推动了,林乐一警惕睁眼,从前的记忆里,并没有第四个人进来过。
门被暴力踹开,有人气势汹汹走进来,带着一身凛冽寒气。
那人赤足,长发,浑身绳坠矿石和金饰,咖啡色皮肤紧紧包裹着强健修长的身体,穿着热带部落的服饰,裸露着大片健康的身躯,金眸坚毅闪烁,戴着一张宝石面帘,高耸的鼻梁和薄唇若隐若现。
他赤足踩过三具尸体,有一具还在肌肉痉挛,被他无情地用尖尾权杖刺了个透明窟窿,繁杂的挂饰上溅满了人血:“你的精神世界很有趣啊,有杀不完的恶鬼血来祭我的刃。”
林乐一神情茫然地看着他。
可能是梦续上了吧,但是和之前梦里的穿搭不一样啊,这个穿得更暴露一点。
梵塔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色迷迷的看什么?”
林乐一一脸困惑:“我在哪?”
“在回忆里。”梵塔回答。
林乐一苦笑:“你果然是我梦里捏造出来的生物吗?”
梵塔挑眉:“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呢?”
“那,你在哪儿?”
“你的精神里。没想到十字脸人偶能施展出破坏力如此猛烈的能力,把人困在最痛苦的记忆里反复轮回,在这里失去求生意志的话,可能真的会疯吧,一具人偶就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迷宫主人的力量或许和我所信奉的轮回之主不相上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林乐一仰头靠墙,萎靡地半阖着眼,尽管是梦,那就放任去做梦也好。
“从前给你展示过吧,我的刑讯审问手段。窥探你的痛苦记忆,我也做得到啊。只是当时看你太痛苦,没有探到底。”梵塔扫视肮脏的地面,地上散落着手锯和注射器,和从前看见的片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