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拿到一枚铁十字勋章,我的人生就再无遗憾。”

有人抱怨:“还没和家人团聚,又要奔赴前线。”

“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回来过圣诞!”

有人发出猥琐的笑声:“哦,波兰的女孩非常热

, 情,不知道俄国女人会是什么模样.众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有人发表看法:“但是,苏联是一个很强大的工业国家,而且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不是吗?”却引来哄堂大笑:“哦,得了吧,看看那群俄国佬在芬兰战场上的糟糕表现,再也没有比他们更拙劣的士兵。”

“斯大林连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他有什么办法掌控苏联呢?”

“布尔什维克都是魔鬼,我们要消灭他们,维护德意志光荣传统!”

“斯拉夫人是卑劣的虫子,他们不配占领那么广袤富饶的土地!如元首所说,我们要争取生存空间!”

“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德意志军团!”“德意志万岁!”

“元首万岁!”

安娜几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匆穿行而过,将激烈的讨论抛到脑后。

直至没有人的地方,几人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曹鑫予苦笑着摇头,“德国人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却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毛病。受到纳粹的影响,很多孩子在政治上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愚蠢,他们真的以为战争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们还不明白,两个世界顶级工业大国的较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欧洲将沦为绞肉机,无论谁输谁赢,谁都无法幸免于难。”

江婉徽也是苦笑,“鑫予,我们还能回家吗?”曹鑫予叹了口气。

纳粹德国进攻苏联后,为了增加日本在对苏作战上的筹码,决定于月日承认汪伪政府,以德国为首的欧洲轴心国意大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斯洛伐克和克罗地亚也于当天承认了汪伪政权。

此后,留德学子手中的护照就成了大问题。很多学生不愿意领取汪伪政府的护照,乃至直接将护照撕毁澜/生/更/新,并到警察局登记自己为“无国籍人士”,以坚定表明与卖国政府割席的决心。

曹鑫予和江婉徽的留学期限本已在夏季结束,本应可以回国,但由于他们公费留学生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一回到国内就要立刻服务于卖国政府,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与其回到国内当卖国贼,还不如先留在这里多学习一段时间。

恰好这时候,由于他们成绩优异,学校主动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希望他们留在德国就业,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先在高校里应聘一份教职,看看时局发展如何。

但眼下,德国境内也是暗流涌动,前景不明,真让人为难。

江婉徽无奈地笑了笑,打起精神,捏了捏安娜的脸颊。

“那好吧,我们先不回去了,便宜你这小妮子,还有两个人在这陪你受苦,跟你一起吃难吃的食物。”

留在这里受苦,回到国内又何尝不是呢?这天下简直没有一片净土能容纳他们。

安娜家中来信,家里的生意已经全部停止,为了应对当地官员的吃拿卡要、敲诈勒索,甚至还赔偿了一笔不小的资金。父亲变卖了不少资产,如今勉力维持家庭生计而已,嫂子身体情况不见好,治病也需要不少钱。

哥哥在战场上失踪了一段时间,让全家人胆战心惊,幸而这是一场乌龙,收到平安的消息后,母亲去寺庙里捐了香油钱还愿。

陈润文小朋友已经长大了,能在电话里说很多话,时常叫安娜“姑姑”

,每次通话都问安娜:“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记得给润文带巧克力。”

由于日本帝国加紧侵略的步伐,上海滩涌入大量的日资和日企,借助便利的通商条约大肆设厂、吞并、倾销商品,孱弱的政府无力保护本国企业发展,吴敬轩的“实业兴邦”

路线受挫,生意越发艰难,但他仍然没有放弃。

直至柏林的秋天溜走,冬天到来,费多尔依旧没有消息,安娜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只能将这份惦记藏在心底。

弗雷德里希依然经常和安娜通话,但很多时候,都是他在主动,安娜主动打电话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有一天,安娜漫不经心和他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自己的近况。

学习,生活,探店,兼职,做实验,参与社团活动,培养新的兴趣爱好,准备下学期的大论文,应付红十字会的救助活动……这些事情她已经说过了,可能不止一次。

她突然意识到两人好像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这种沉默是她率先发起的,还是他率先发起的,总之很让人难受。

她握着话筒,说:“弗雷德里希,那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弗雷德里希突然说:“安娜,你是不是感到疲倦?”

安娜刚想扬起笑脸,用一种欢快的声音否定,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或者说,和弗雷德里希对话的时候,伪装是一种多余的存在。

她默然片刻,说:“是的,弗雷德里希,我承认我是有点疲倦。”

他的声音很轻:“我感觉到你的爱情在逐渐离我而去。”

安娜解释:“弗雷德里希,这是一种常态,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丰沛的热情,但不可否认我对你的心,可能是我近段时间太累了,很抱歉。”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但这声笑却带着一种惨淡的自嘲意味,“安娜,我从未设想过,你对我的爱会成为你的负担,爱情本是你生活中的调味品,现在却成了你的负担。”

安娜发出微弱的反驳:“没有这回事,弗雷德里希。”

他叹息一声,轻声询问:“安娜,你是否有想过,和我分手,结束这段感情,结束这种停滞的状态。”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诸多纷繁复杂的念头,最后,全部化作一句话:“弗雷德里希,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无论等待的时间有多么漫长,我都希望我们能够见一面,这件事情只有见面才能确定最终答案。当然,现在见面还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你留在美国也挺好。”

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又用温和的声音补充道:“或许,你遇到了让你心动的……”

“没有。”

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潮湿的意味,“安娜,我多希望我有,只要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你就能摆脱这种停滞的状态,你是多么希望我能获得幸福,为此不惜放弃自己快乐的权利。”

安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哽咽,她的眼眶湿润了。

她想到了记忆中的青年,气质清澈明朗,宛若清风拂过松林,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是一片晴朗干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