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郁仪缓步走上前,松松地环住了张濯的腰。
在这弥漫着淡淡酒气的怀抱里,张濯垂下头在她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对于他们两人而言,这触之即离的拥抱,已是不可多得的片刻温情了。
郁仪率先走出了假山,绕过了月洞门时,她已经收起了脸上全部的柔情。
才走到朝阳台前,一个人恰好迎面走来,郁仪定神看去,来人是梁王,梁王也在此刻看见了她。
躲是来不及了,郁仪对着他行了个礼,梁王微微颔首,只当是作答。
他抬步欲走,似有薄醉之意,郁仪却叫住他:“王爷。”
梁王的目光转回她脸上,郁仪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还是梁王妃昔日送给她的,说日后若有机会,邀请她去王府上小坐。
话犹在耳,昔人已逝。
“这枚令牌,王妃娘娘两度想要交给我。一次是在承恩寺,一次是在慈宁宫。”她顿了顿,坦然地直视梁王的眼睛,“在承恩寺那一次,她是为了求子而来。所谓求子,自然是求王爷的子,不光为她自己,还为王爷的每一个女人求。”
“而慈宁宫那一次,她跪在阶前,声声哭诉,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额头都撞破了。她说她知道王爷活得不易,只盼能求得娘娘垂怜。”郁仪的下颌微抬,“王爷,这些你都知道吗?”
梁王垂下眼,做出哀恸之色:“天可怜见,本王愧对于她。”
郁仪知道他不过是惺惺作态,只觉得分外恶心:“我听闻王妃娘娘的姑丈一家入京了,他们住在馆驿中数日,王爷见都没见一次。”
梁王身旁的内侍大声道:“你放肆,这是你该同王爷说话的态度吗?”
“我放肆?”郁仪勾唇,“我身在都察院,这些难道不是我分内之事吗?”
梁王看向自己身边的内侍:“退后,我和苏给事有话说。”
他上前一步:“要钱是吧,给你一千两,滚远点。”
梁王装都懒得再装:“你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连本王的后宅之事都想插手,本王奉劝你一句,事不关己便要装作不知,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懂吗?”
郁仪听他这么说,反而神色变得更平静了:“那王爷大可动手,留给王爷的时间可也不多了。”
郁仪心里很清楚,梁王如今的倚仗一定在瓦剌部和脱火赤身上。脱火赤虽然来和大齐献降,但绝不意味着他彻底丧失了对大齐的威胁,所以他对梁王的支持或许真的能为梁王扭转乾坤。
这些年来梁王的汲汲营营,大概也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他也好、赵公绥也好,一定在这京师中不为人知之处,积蓄着他们的力量。
郁仪这一句话落在梁王耳中,无疑是在嘲讽他不日将要就藩的事情。
他眼底有轻蔑之色,显然不把郁仪放在眼里。
郁仪对着他再行一礼,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席间时,都察院的人散了大半,许奚还没走,见郁仪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怎么去了这么久?张尚书可是有什么事吗?”
郁仪面不改色道:“户部今年在盐课司里换了几名主官,如今到吏部里拿名帖,刚巧这件事原本是我来承办的,所以多问了几句。”
她说得轻描淡写,许奚自然没有怀疑:“宴会过半,不少人都撤了,我也先走了。”
这样的大宴,他们这些坐在后面的人,自然不会被主子们太关注,假借尿遁的人不胜枚举。
郁仪点点头:“我一会儿也回去。”
许奚嗯了一声,起身也走了,看样子方才一直不走也是在等郁仪回来。
白元震也还没走:“刚才你不在,听这脱火赤的意思,过几日要在南苑同陛下和宗亲们比一比骑射。”
郁仪微微惊讶:“骑射?”
白元震点头:“可惜宁王不在京中,不然定然是他夺得头筹。”
郁仪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宁王,只知道他生母出身不高,从小在南北各路军中长大,骑射俱佳,先帝最初并不看重这个儿子,他生生是凭借着军功在先帝心里为自己争得的一席之地。
见郁仪对宁王有些陌生,白元震便多解释了几句:“宁王最是勤勉,这些年来留在京师的日子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不过听说宁王这几天就要回京了。”
“为了脱火赤?”
“不是。”白元震笑,“宁王是要成婚了,娶的是晋国公家的小姐,还是先帝亲自点的鸳鸯谱。”
晋国公听上去倒是响当当的名号,只是早已没了实权,不过是有虚爵在身罢了。先帝为宁王选这样一位王妃,看似是为了让王妃的母家给宁王增添几分光彩,实际上也害怕太有实权的岳家会让宁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比起庆阳郡主父亲的两江都督,晋国公的确是掀不起什么浪花。
“宁王南征北战也实在是辛苦,只有大婚时才能回京待上一阵子。”郁仪轻声道。
“哪有一阵子。”白元震伸出一个巴掌,“五天而已。”
五天。
没记错的话,宁王比皇帝才大两岁,今年不过十七,却已经是有无数军功在身了。
但他为人低调,即便回京也鲜少抛头露面,素来深居简出,所以太后对他的防备之心并不算太重,反而多加恩遇,让他无后顾之忧。
对于先帝留下的这几个儿子,太后也算是容情了。
想到张濯说过的话,掐算着时间离半个时辰也不远了,于是郁仪对白元震说:“我去找一下孟司记,有人找我的话就说我一会儿回来。”
朝阳台分前殿和后殿,主子们除了最初来后殿说了几句话之外,正式宴会开始后,都要回到前殿用膳。
主子们的御驾不是郁仪想见就能见的,她想着能通过孟司记到前殿里去。
匆匆走到殿前的掖门处,一个穿月白色氅衣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站在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