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说话，狠狠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我们用一样的洗发水一样的护发素一样的沐浴乳，但是他身上还是有不一样的，我喜欢闻的味道。闻着闻着，我觉得他颈窝慢慢变得湿热湿热的。他流汗了？

“海唐……”

他想转过身来，我却先退后一步放开了他。抹抹脸，也没啥事儿啊，日子过得挺好，怎么就忽然掉眼泪了。我揉揉眼睛，笑着说：“眼睛里进了啥东西，我去看看能不能您能搞出来。你先弄面啊，我要两个蛋，弄完过来帮我吹吹眼睛。”

说完我也不等他反应，就转身进了客厅。脸很烧。

刚在沙发上坐下，想检讨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就见孟小园从厨房里跟了出来。我说不清他脸上那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他那种表情通常都用在一些比较……比较那什么的时候。比如当初他把我从PUB里揪出来甩我一耳光然后说我们处对象吧的时候，比如我俩第一次做爱我流了很多血的时候，比如那次我高烧烧到肺炎半夜送急诊的时候，比如那次我们俩吵得一塌糊涂我大吼那分手算了的时候……我不明白他那个表情到底代表什么，但是我知道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都不由自主地难过。

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定是觉得我又怎么了。但是我是真的没怎么啊天知道多少年没掉过的眼泪怎么今天忽然就毫无征兆地往下掉了，前一刻我分明还想着其实我挺幸福的诸如此类的矫情台词……我张张嘴想解释，但是发现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孟小园走了过来，跪在沙发边上，揽住我的腰把我拉过去，然后抬头看着我，像条大狗一样舔了一下我脸上还没抹干的眼泪，然后很轻很轻在我耳边问：“海唐，你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从他跪在沙发边开始我脑子就处于当机状态，直到他那句话问出来，我脑袋里头一下子轰的一下，好像有什么紧绷了许久的东西忽然断裂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就跟没倒了的瓶子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流水，心里却很茫然。

孟小园一下子慌了手脚，我知道他从来受不了别人哭，有次他妹妹失恋了跑来跟他面前哭，他连手怎么搁都不会了。跟他在一起七年了，我还真没在他面前哭过，确切地说，自从我被爸妈从家里赶出来那天起，我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我一直以为我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那一天用完了的。

“别哭了……别哭了……”孟小园手足无措地说，他还保持着那个跪在地上抱着我腰的姿势，仰着脖子不住地亲我的脸，亲我的眼泪。我眼泪跟自来水似的往下掉，他亲着亲着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带哭腔了：“别哭了海唐……你一哭我心脏特疼……特难受……别哭了……”

搞得我想哭似的。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什么哭，告诉我怎么停下来啊。我心里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块一样的，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

我低头环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我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我把舌头探入他的口腔，吮吸，啃噬。我咬住他的耳垂，用牙齿厮磨他的脖颈，解开他胸前的扣子。

我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但是我已经无暇去思考那些。我只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这么地想做爱。

想要他。

我不知道锅里的面有没有塌，不知道我的眼泪是什么时候停下，不知道为什么做爱时从不喜欢出声的自己会在他进入我时嘶声力竭地大喊孟小园孟小园孟小园。我不知道我们做了多少次，不知道他在抱我的时候为什么也开始哭，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什么，不知道有些值得珍惜的东西被我扔去了哪里。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是怎么了，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我爱他。

你知道吗？孟小园，我爱你。

群?1~22~49?整理.221--2 16:6:1

十四 孟小园

吴筱山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他和台里另一个同事一起从电梯里面出来，我那时候正打算出去半点事情，于是两厢照面，倒是一愣。

同事很熟络地向我打招呼：“哎小园，这个上次你访谈过的吴先生，台里正打算把他的小说有声化，他很希望你能来，我们正要下来找你呢。”

我眨了眨眼睛，于是转身带着他们进我的办公室，一面走一面说：“我正要出去，既然你们来了，就先把你们事情解决了吧！”

同事向吴筱山笑：“你的眼光真好，我们小园那声音是台里数一数二的，能刚能柔，刚的时候正气凛然，柔下来的时候，那简直能让人骨头都酥了去。”

吴筱山很矜持地笑：“上次孟主播和我做访谈的时候，我就知道孟主播声音好。”

我也跟着笑：“还什么把骨头都酥了去，哪里有那么夸张。”

一面说着，到了我办公桌前面，三人坐下，细细讲起吴筱山那本《红莲百日》各种事宜。谈完事后已经快下班了，我收拾了东西打算走人时候，吴筱山跟了上来，说：“孟主播，我请你吃个饭吧！”

想了想，我看了他一眼，点了头：“行啊，走吧！”

吴筱山仿佛有些意外，又笑着说：“孟主播想吃什么？”

“……”我思考片刻，“还是肯德基吧……”

“……行。”吴筱山嘴角抽搐了一下，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孟主播很喜欢肯德基么？”

我想了想，我似乎是的确很喜欢肯德基……至于原因，好像是因为……肯德基里面厕所很干净？淡定地在电梯前站定，按下按钮，我慢慢地开口：“去肯德基，看到一群小孩，让我觉得我还很年轻。”

“孟主播难道觉得自己很老？”吴筱山笑起来，眼角微微上翘，真是漂亮得不像话。

“至少……会觉得比你老那么一丁点……”我看了他一眼，哈哈笑了两声。

说话间电梯到了，里面居然没什么人。

吴筱山一边按下1楼，一边笑：“我以前以为孟主播很不喜欢我。”

“……没有了。”我挠了挠头，“你想太多了。”

“我很喜欢孟主播你呢！”吴筱山靠在墙上看我，“而且我打听到一些事情以后，我发现，我很想追求你。”

我一愣，下意识去看电梯里面的摄像头，吴筱山正站在摄像头死角处，而我正在摄像头的注视之下有那么一瞬，我真庆幸这个监控是听不到声音的。

“我有爱人了，我拒绝你的追求。”我抹了一把脸，“我和你只有工作上的关系，仅此而已。”

吴筱山只望着我笑，说：“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我爱你与你无关，孟主播觉得这句话如何？”

“……那请你默默地爱，我不介意多一个暗恋者。”我看着他，“我想话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不是么？”

吴筱山还是冲着我笑：“如果我能更进一步，为什么不要呢？”

“我想我们不必多说了。”电梯停在一楼，我先走出去，“我先走一步了。”

“慢着。”他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说要请你吃饭的，你不赏脸了吗？”

“哦，我想回家吃爱心晚餐。”甩开他的手，我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再说什么。

他没有跟上来，我很得意，于是很欢快开车回家，我想和黎海唐说，今天我有一个追求者我拒绝了炫耀一下虽然我孟小园年过三十但是还是很有魅力的！但是，一路开车回家，开门，家里又没人。

伸手拍开灯，室内一片宁静。顺手把钥匙丢在鞋柜上，弯下腰去换拖鞋，慢吞吞走进客厅去，再进厨房，倒了一杯白开水，一口气喝光，靠在橱柜上，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黎海唐他值夜班。

煮一碗面，慢慢吃完，然后涮锅洗碗，开电脑玩游戏，一直玩到半夜，忍不住给黎海唐打电话。电话接通很快，他的声音听上去比我清醒。

“小园？什么事？”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