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符的情谊很难限制在兄弟的范畴内,我们更像家庭中的孩子与小狗,那种关系实则比手足更单纯,更无私,也更牢固。
年纪渐长,我担起了兄长的职责,他的烂摊子我收拾了不计其数,对他动坏心思的Alpha我赶走了一个又一个。他也会生我的气,埋怨我专横武断,雷厉风行,但却从不怪我。
我分化时烧得厉害,母亲还开玩笑,说看我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和父亲满心以为世上要多一个顶级的Alpha或是Omega。
那两天周符寸步不离,同样迷惘又心急的他只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帮助哥哥,手里端着杯冰水,喝几口冰水,再用冰凉的舌头舔舐我滚热的脸颊和脖子。
我确认为Beta,他想方设法来安慰我,他对自己是Omega非常满意和享受,可当我的面,只会一脸苦恼地抱怨生理上的麻烦。他生怕我自卑不振。
还好,反复确认的事实证明我虽是Beta却无比自信,堪称Beta界的奇葩。
想着想着,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看见了自己的脚,我快有半年不能一眼望到自己的脚了。挡在中间的大山不见了。
然后在腹部摸到了包扎的纱布,纱布下伤口隐隐作痛。
孩子最终是剖出来的。
我因虚弱显得有点痴呆,守床护士为我复盘了那十几小时内发生的惨剧:两A猿声啼不住,重山直通鬼门关。
心思转了一转,我叫护士取来刨腹产同意书。
我当时昏迷,只有让家属签字。
签字栏上,只见韩多恢的签名上压着崔焰的签名,纸勾得皮破肉绽。
20章 20
我发给韩多恢一张长到看不到头的表,让他来病房。
韩多恢这天领带配对了,胡子也刮过,粘着胶布的脸上神色仓皇,比我还苍白,头发乱毛毛的向
“表格收到了吗?”我问他。
他喉咙里含糊地嗯了声,手拘泥地捏起。
我扫了眼他那只手。“你坐。”
病床边摆了两把椅子,他先来到近的那把,旋即又似乎觉得太近,最后选了那把远的。
病房里静得宛如考场,我看着他落座,掏出手机打开表格,给了他够长的功夫琢磨上面的数字。
“看看对不对,可以商量。”
“你……不看吗?”他不知所措地抬眸。
“不用,我能背下来。”结婚没多久,我就开始将双方的资产汇集成表了。
我们虽成怨偶,相互间的气场仍似从前,他像个无从准备永远猜不到答案的考生,我则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出卷老师兼考官。
“周襄,我们可以……暂不考虑这个吗?”他舔唇,艰难地表达意愿。
“那等什么时候?”
“等你好一点了。”
“我好多了,尿管昨天拔掉了。”
“我……”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坚定。“我还不想,我不想。”
这会轮到我迷惑了,我歪了头望向他。
“我可以认这个孩子,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等你出院,我们回家。”像是怕我打断他,否决他,他语速加快。“崔焰告诉了我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我可以去向媒体澄清,那天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不要抛下我。”
我抿嘴不语,如水族馆玻璃板后面的鲸鱼不带情绪地端详他。
“你对崔焰还有意思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空间。”他再退了一格台阶。
“周符是我爸在外面的孩子,我爸有过外遇,你知道吧?”我平和地挪开脚,避开了他铺好的楼梯。
他有些猝不及防。“嗯。”
“那时我还很小,对外面铺天盖地的流言没有概念。但我记得母亲在家里招待记者。他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出口成章,他出色的口才都用在了为他的丈夫辩护。后来爸爸回了家,我们兄弟两个被叫下楼拍合照。这也太蠢了,我就对着镜头扮鬼脸。”
我做了个鬼脸,把韩多恢逗笑了。
“母亲不满意地悄悄掐我,叫我好好对着镜头笑。照片拍出来很成功,付钱的,收钱的,双方都很满意。我们看上去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和睦,最团结,最没有嫌隙的一家人。”
房间里有点热,我把手拿出被子。“如果家丑只是别人的揣测,那些人不过小丑而已。可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狼狈不堪一团糟,你还要百般掩饰,装得自己好,你就成了那个小丑。”
“不要做小丑。”我的丈夫无论如何都不能是小丑。
他沉了下神,蓦地扑上来,抓住了我搁在被子外的手,攥得生疼。“小丑?是谁把我变成今天的小丑的?不是你吗?你是怎么驯化我的,你在我身上下的那点功夫,还要我告诉你吗?你把我哄进驯兽场,指挥我做动作,完成你的指令,从上面丢下肉喂我吃。我从韩多恢被你改造成了周襄的丈夫,现在你不要我了,一个没了周襄,孤零零的周襄的丈夫,难道不是最大的小丑?”
他越说,眼底的情绪越是激烈,怨恨与哀求凶狠地在那双黑眼睛里厮杀着。
他没崔焰壮,却比崔焰还高半个头,坐下来腿弯曲地拖在地上,动作幅度太大踢翻了旁边的椅子。
动静引来了崔焰,他手插在裤袋里掏着件什么东西。
洁白的病房里,我穿着纯白棉质病号服,拥着白云般的被褥,手被人苦大仇深地攥着,崔焰进来的那刻,我感觉自己在做超度工作,一个还没超度完,后面还有排队的。
“你先出去,一个个来。”我威严地说。
崔焰那双灌了水泥的耳朵自然是说不动的。全天下最知我懂我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周符,一个是崔焰,我动动手指他们就明白我想什么。前者凡事都顺着我,后者则专门唱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