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好雅兴。”萧珩摩挲着白玉棋笥,袖口金线绣的蟒纹在烛光下似要噬人,“用江山为注,
忘
憂
騲
整
理
赌辛夷的命?”
白芷落下一子,腕间护心镜银链轻响:“摄政王说笑了。”她抬眸轻笑,眼底映着佛龛中跳跃的烛火,“本朝律例,谋逆者当诛九族本王赌的,是你的命。”
萧珩忽然按住棋盘,一枚棋子“咔嗒”翻面,露出底部淬毒的银针:“听闻辛统领近来缠绵病榻,连剑都提不动了?”他指尖划过棋盘暗纹,毒针随机关转动缓缓升起,“陛下猜猜,这针上的‘七日烬’,与您当年服的可有不同?”
夜风穿堂而过,佛龛后的帷幕微微晃动。白芷连弃七子,棋盘上黑龙之势渐颓,唇角却勾起讥诮:“摄政王可知,苗疆有句古谚?”她将黑子投入香炉,青烟腾起时,萧珩袖中暗弩已对准她眉心。
“愿闻其详。”
“毒蛇噬手,壮士断腕。”白芷忽然掀翻棋枰,毒针尽数射向萧珩面门,“可惜本王……从不做壮士。”
萧珩暴退三步,毒针钉入梁柱的刹那,佛龛后的辛夷扬手射出袖箭。琉璃灯应声碎裂,灯油泼洒在经幡上,火舌瞬间吞没半座佛堂。
“找死!”萧珩挥袖扫开烈焰,却见白芷立在火墙后,手中握着半截焦黑的虎符,“你以为烧了佛堂就能毁掉证据?”
“本宫要烧的……”白芷将虎符掷入火海,火光映亮她颈间骨哨,“是你藏在《金刚经》夹层里的北狄盟书。”
热浪翻涌中,辛夷踉跄着扶住经幡柱。七日烬的寒毒与火气相冲,腕间蛊纹忽明忽暗如将熄的炭。她咬破舌尖强提精神,却见萧珩的毒针穿透火幕直取白芷后心
“当心!”
袖箭脱手的瞬间,寒毒窜入心脉。辛夷呕出一口靛蓝血沫,眼睁睁看着箭矢击偏毒针,自己却坠向燃烧的经幡。
白芷旋身接住她,护心镜被毒针划出裂痕:“阿夷!”
“无妨……”辛夷染血的手抚上她颈间骨哨,哨孔裂纹中渗出冰晶,“地宫的蜂……该醒了……”
萧珩的狞笑穿透火海:“好一对亡命鸳鸯!可惜这佛堂下埋着三百斤火药,今日便送你们”
话音未落,地底突然传来密集的嗡鸣。蓝翅毒蜂破土而出,尾针蓝光如流星雨坠,将引线尽数冻结。辛夷吹响骨哨,蜂群化作利刃扑向萧珩:“摄政王可知……咳咳……毒蜂最爱噬咬身中蛊毒之人?”
五更天时,佛堂已成焦土。白芷抱着辛夷坐在残阶上,怀中人青丝间沾满冰晶,呼吸轻得似要消散。
“寒髓丹……压不住毒了……”辛夷指尖描摹她腕间淡去的蛊纹,“萧珩说的没错……七日烬无解……”
白芷忽然咬破她指尖,将血抹在骨哨裂纹上:“那便再炼一次寒髓丹。”她眼底泛起偏执的猩红,“用我的心头血,用苗疆巫蛊,用这江山气运总有法子。”
辛夷轻笑,将一枚白玉棋子塞进她掌心。棋子内里镂空,藏着半粒朱红药丸:“萧珩书房暗格里的……说是能暂缓毒性……”她忽然剧烈咳嗽,靛蓝血珠溅在棋子表面,“但我要你答应……若到那日……咳咳……让我死在雪山上……”
东方既白,焦黑的梁柱突然坠下一块残匾。辛夷抬眼望去,见烧剩的“佛”字旁,隐约露出地宫密道的图腾正是三百年前宁氏皇族炼制寒髓丹的丹室。
锦书
天牢最深处的刑室终年不见日光,青砖缝隙里渗出的寒气凝成冰棱,倒悬在阴湿的穹顶上。辛夷双臂被玄铁链高悬于冰池中央,足尖堪堪触到水面,每口呼吸都带出一串细碎的霜花。七日烬的寒毒已浸透骨髓,腕间双生蛊的纹路泛着濒死的靛蓝色,将锁链冻出一层脆薄的冰壳。她垂着头,湿透的长发结成霜绦,颈间骨哨随着颤抖的呼吸轻晃,哨孔裂纹中凝结的血珠像一串冻僵的泪。
“陛下驾到”
铁门轰然洞开的声响惊起暗处的寒鸦,白芷赤色龙纹袍角扫过结霜的石阶,蟒皮长靴踩碎满地冰晶。刑官高举火把紧随其后,跳动的火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仿佛一尊将裂未裂的玉像。
“逆党辛夷,私通北狄,罪当凌迟。”刑官展开诏书,嘶哑的嗓音在冰壁上撞出回响,“请陛下亲刑”
辛夷缓缓抬头,干裂的唇扯出一丝笑。她望着白芷手中缠金丝的蟒鞭,鞭梢缀着的倒刺在火光下泛着幽蓝毒光:“女官大人……”声音沙哑如锈刀刮骨,“要亲手教我规矩了?”
第一鞭破空时,白芷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响。
蟒鞭撕开辛夷后背单薄的囚衣,寒毒侵蚀的肌肤苍白如纸,鞭痕却绽出妖异的胭脂色。血珠溅上冰壁,顺着蜿蜒的纹路流淌,竟在霜花间勾勒出梅枝的轮廓像极了那年冬猎围场,辛夷踏雪折梅,将带着冰碴的花枝簪进她鬓角时的模样。
“这一鞭,打你欺君。”白芷的声音冷如淬冰,第二鞭却偏了三分,只扫过辛夷腰侧。
铁链叮当乱响,辛夷踉跄着撞上冰壁,咳出的血沫在池面凝成赤色冰花。她仰头轻笑,喉间泛着血气:“陛下……手生了……”
第三鞭抽在腿弯,辛夷猝然跪进冰池。池水漫过腰际的刹那,寒毒遇水暴起,她浑身痉挛着蜷缩,齿间咬碎的呻吟却化作带血的笑:“当年在苗疆……你连配错药都要哭……”染毒的指尖抠进冰面,划出五道血痕,“如今……倒是长进了……”
白芷踩碎冰面逼近,蟒鞭缠上她脖颈。金鳞倒刺割破皮肤,毒液混着血珠滚落,在辛夷锁骨汇成一道妖冶的溪:“这鞭上的金鳞淬过苗疆百毒,你可知……朕试药时有多疼?”指尖抚过她冻紫的唇,触感比冰更冷,“可再疼……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辛夷忽然咬住她指尖,犬齿刺破肌肤,混着毒血的吻血腥又温柔:“那夜在竹楼……你说最怕苦……”喘息声支离破碎,却偏要凑近她耳畔,“如今……倒学会以毒攻毒了?”
第九鞭落下时,冰壁已成血梅图。辛夷半身浸在冰池中,长发结满霜晶,腕间铁链突然崩裂是白芷用鞭梢挑断了机关锁扣。
“为何不躲……”白芷跪进冰池,赤色龙袍浸透血水。她颤抖的指尖触到辛夷心口,寒髓丹留下的蜂翼疤痕下,心跳微弱如将熄的烛火,“你明明能唤毒蜂……明明能逃……”
辛夷握住她的手按向冰壁,血梅枝下赫然刻着三短一长的刀痕辛家军联络暗号。染血的手突然扯开白芷衣襟,在锁骨蛊纹上重重一按:“哭出来……”气若游丝却带笑,“才算演完这场戏……”
冰池轰然震颤,暗号对应的青砖塌陷,露出半卷染血的边防图。羊皮卷边缘焦黑,正是当年辛家军全军覆没前,她兄长拼死送出的密报。白芷瞳孔骤缩图纸背面斑驳的血手印旁,赫然盖着萧珩的私印。
“萧珩与北狄……早在我兄长战死前便已勾结……”辛夷指尖抚过兄长血迹,嗓音浸着彻骨寒意,“这局棋……他们下了整整十年……”
更漏滴到三更时,密道深处的寒风裹着腐土气息扑面而来。白芷抱着辛夷跌坐在残碑旁,怀中人浑身滚烫,寒毒与鞭毒在血脉里厮杀,靛蓝血痕从唇角蔓至眼尾,美得惊心动魄。
“别睡……”白芷扯断颈间骨哨银链,将哨子塞进她齿间,“吹哨……叫毒蜂来……”
辛夷却含住她指尖轻笑:“这模样……倒像那年七夕……”血沫溅在龙纹上,绽出凄艳的梅,“你喂我吃梨花糖……自己却呛了满眼泪……”
地宫深处传来纷沓脚步声,辛夷用尽最后力气推开她:“走……”腕间蛊纹暴亮如回光返照,“龙袍沾血……不像样……”
白芷死死攥住她手腕,护心镜裂纹中渗出金红血丝:“你答应过……要死在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