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声柔软的呼唤响起，五条悟维持支下巴看雕塑的动作?回头，望见沙发上的少女揉着眼睛坐起身，他笑着点头：“做得很棒哦，要不要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薰听到“好吃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又灭了下去，“时间太?赶了，一会儿就是艺术高中那边发邮件的时候，我还?得跟那边的老师沟通，估计要很久。”

说到这，薰突然想起她一直都没跟五条悟说她要去留学?的事情，应该没什么所谓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望见戴眼罩的白发男人笑意?不变，身上温和的气息却减少了许多，就像北海道雪山上连绵不绝的雪，寒意?浸透骨髓。

“打算去多久呢？”五条悟说，“半年？一年？还?是……”

薰摇头接话：“应该一直都不会回来了，我不喜欢待在日本。”

“嗳？真的假的？”

“老师照顾我的这段时间我很感?谢您，之?后赚到钱了，我会把这些时间您在我身上的花费还?给您。”

晚上的风从公寓附近的小丘上吹来，天空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出来。

五条悟边听薰说，边迈开两条大长腿往沙发上一坐，他包裹在制服下的身体高挺强壮，挤得薰收起腿，不得不往边上挪。男人两条长臂大咧咧张开放到沙发上，将少女容纳其中。

“那你吃东西打算怎么办？”五条悟的目光落到她红色的嘴唇上一瞬，“说过不能碰我以外的人吧？”

“我不会再吸血了。”薰微张嘴唇，轻声道，“我找到了愿意给我献上生命的人。”

五条悟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多天，都是班上的岸边同学?陪她上下学?，她本来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直到前天他们?一起在江边散步的时候，突然遇到一群社?会渣宰，上来就对薰动手动脚，让她陪他们?去酒吧喝酒。

对面人很多，有十来个。

薰不能用术式，但?体术还?是会的，对付普通人刚好够用。但岸边原二?话不说，冲上去给了刚才让薰陪酒的人一拳。

毫无疑问他被揍得很惨，她没去帮他，是想看看他愿意?做到什么程度，一直到最后，那群人怕把岸边原打死了才停手。

五条悟长腿叠到另一条腿上，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膝盖：“那个人是悠仁？”

薰摇头，声音温和：“是岸边同学?。”

“……这谁啊，噢，想起来了，是之?前让你跟他交往那孩子吧，看起来没多诚心嗳。”五条悟道，“你要用什么方法验证他真心呢？还?是给他刀让他自杀证明吗？”

他会知道这些薰并?不意?外，早在那些咒术师闯进她家结界什么都没发现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出是五条悟给她收拾了烂摊子。

五条悟帮了她很多，教了她很多，老实说到现在她已经为她当初许愿让五条悟早点死的话后悔着，她原形虽然是狼，但?她不是真的白眼狼，像对她这么好的五条悟，她已经做不到再说诅咒他的话了。

比起诅咒五条悟早死，现在的她更愿意?希望他活得久一点，起码让他看到他发的善心不是无用的，她有在好好活着。

至于解除她身上诅咒这一回事，她没有强求岸边原，是打算在离开日本前夕把选择交给他，但?薰觉得岸边原都愿意?为她挨一顿狠揍，献上生命也是愿意?的吧。

想到这，薰缓慢地眨了下眼：“老师是觉得这个方法不正确吗？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我给他选择没有杀他，他要是愿意?为我死，只用证明给我看，要是他真死了，我会用一辈子来感?谢他拯救了我。”

“小薰。”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严峻不少，他伸出修长的指尖勾下深黑色眼罩，白色碎发落到眉眼，冰蓝的眼眸微微眯起：“没有隐瞒彼此的前提下，那才能叫‘你情我愿’，就算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愿意?为你去死，可你不喜欢他，你是在利用他。”

他挺身垂眸，饱满的胸肌从制服下透出，就像是一只白色的天鹅挺胸抬头，优雅地伫立月光下的湖畔，言行举止都圣洁善良。薰双手紧攥，微微咬牙直视他的蓝眼睛。

“难道不能利用吗？很多人都利用其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有什么错，只是想活着而已。”薰说着有些委屈地声音低下去，“老师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这样的坏家伙吗，你带我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点吗。”

五条悟伸出指骨节摁眉心，凝望少女渐渐泛红的眼眶，他垂下眼睫，瞳孔微颤：“我带你走?的本意?就是想让你作?为人去活着，你说的人利用人，用大基数来概括你的问题，叫偷换概念，我不希望看见你成?长为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的人，既然要活着，就要作?为人活着才对吧”

他话音被眼泪打断，女孩脸上滑落透明的液体，绿眼珠颤动，蒙上白雾的水光。

“难道我是老师你的实验品吗？不是谁都能像你这样活着，像我这样的玩意?能活着已经??不错，哪里能管到你说的道德和底线！我就不明白了要我作?为人活着，我为这个方向?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就能变回人，你又说不行这是想要我怎样呢？”

“小薰。”

“五条悟，我真心把你当老师才会因为你的不理解难过，你担心那些与你无关?的人被我利用，是不是你眼里我其实根本就不算人，就是这样对吧，我明白得太?晚了。”

男人用冷斥的口吻喊她：“小野薰。你明白的都是你以为的，我没有”

“你有，你刚刚说的全部话都在指责我，我真不是个人。”薰不耐地打断他，抬手擦眼泪站起身，声音很闷，边往外走?边说，“你监管我杀不杀人就够了，怎么连我的思?想也要控制吗。”

五条悟捉住她的手腕，唇角上扬一瞬讽刺的弧度：“我要真想控制你的思?想就不会放你离开我一步。”

“那又怎样！”薰猛然抽出自己的手，“你想控制就控制吧！我不在乎了。”

她身上还?是单薄的衬衣和制服裙，裤袜也没穿，光着脚就往外走?，看得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瞬移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高大的黑影侵占玄关?，墙角照着暖黄的光被他遮蔽，他步步逼近小野薰，她冷漠抱臂凝睇对方。男人低沉的嗓音绷得很紧：“你不是喜欢悠仁吗？让他知道你为私欲利用普通人他会怎样看你？”

薰睁大眼别过头，脸庞泛起阴惨的白，咬紧指甲：“这跟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喜欢，不，我没有喜欢……”

“你有。”五条悟伸手按住旁边的墙柜，把她禁锢到玄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都恨不得把喜欢他写在脸上了。看电影的时候你在看他，吃爆米花你也想的是跟他一起吃的那次，他给你贴的创口贴被你洗干净放在你制服包的口袋里，这还?不够证明你喜欢他？”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求你不要告诉他！”薰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仰头望着他眼睫狂颤，咬紧唇瓣，脸上的眼泪掉个不停，“我不想被他讨厌……”

五条悟攥紧手掌，手背青筋凸起。他听到他用轻快的口吻说：“我不会告诉虎杖悠仁。同样你要答应我不能去找别的人给你解除诅咒。”

薰抓着他衣角的手生生掐进掌心肉，她低着头脊背痉挛，手掌的血管炸开烟花，一滴滴鲜血滴到地板上，融进男人高大的黑影，他垂头凝睇她，手指伸进她的头发里，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僵滞到月光照进客厅。

“……不让我找别人，就这样吗，没别的条件了吗？”薰缓缓打破他们?间停滞的空气。

“你能来利用我。”

听到五条悟的话，薰极其轻微地说： “我利用你？”

“我教你什么是你情我愿，我甘愿被你利用，你也知情这件事。”

“什么？五条老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答应我就行了，没有别的条件。”五条悟道。

薰轻颤着抬眼，认真描摹五条悟的表情。他脸上并?不像她这样好似经历山崩海啸般，他还?是那样轻盈自信，她讽刺地笑泣：“这种玩笑不好笑，拿我的事开玩笑老师你真是太?恶劣了，就算我是诅咒我的感?情难道就不是感?情吗，你什么也不懂还?能这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