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肋插刀不是这个意思,是有一方遇到危险,另一方会义无反顾去救的意思。除了我们除了我,free小姐也可以去认识其他人,大多数人还是有人性的,很乐意与您做朋友。”
令薰觉得像太阳的声音切换成有些冷淡的声音,她抓紧裙子,呆呆应了对方的话:“像我这样不算人的玩意也能吗?”
“如果你不是人就不会产生那些思考了,只有人类才会因为这些痛苦迷茫……有机会可以等我不用上学的时候,free小姐也有空的时候,我们能一起去新宿、涩谷,那里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
听到对方邀请在现实见面,薰神经质地咬了咬指甲,垂下颤动的长睫,嘴唇抿了抿:“抱歉,我没上过学……”
她想通过这种理由婉拒对方的邀请,因为现实里她会去认识的人下场只有死。她不想这么好的一点红小姐去死。
手机扩音口飘出滋滋的电流声,人的声音稀少,只能听见她自己单薄的呼吸。
虽然她拒绝对方,但她也很想很想很想和她见面。“朋友”这个陌生的词汇,只有这时候离她最近,也在这时候离她最远,触不可及。
“小姐……”她抿掉嘴角咸湿的液体,“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她的话语隔空搔抓餐厅四人的内心,仔细听下来,对方的日语并不标准,含着法式口音。结合对方特别有钱的家庭背景,都脑补出她应该是像笼中鸟被养在家里,有一个外国商人父亲,在她的行为上处处限制她。这和养一个不会动,不会哭笑的洋娃娃没区别。
可她是人又不是死物。
钉崎野蔷薇愤然地拍餐桌,虎杖悠仁眼疾手快用手掌给她垫底,以免把这张桌子给锤碎了。他捂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无声做出口型:“冷静啊!砸坏了要赔钱的!”
“小姐。”
这时五条悟忽然开口,学生三人齐刷刷望他。男人单手托腮,另一只手轻轻摇晃手心的冰杯,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摘了,露出沉静的冰蓝色眼珠,他漫不经心地说:“首先你得上学,并不是说要你在学校学会些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去上学只是体验生活的一种形式,任何剥夺年轻人青春的做法都是可耻的,你不该被可耻的世界束缚,要走出去才行哦。通过死亡获得的宁静真的能让你宁静吗,我看未必,如果你想要那样的宁静就不会有这通电话。”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拿着小扇子给五条悟当拉拉队。
另外两个学生深有同感,很多时候五条悟的不靠谱都是轻薄的假象,像这时候的他最接近真实的他自己。
五条悟正经没过几秒,他懒洋洋地戳了戳钉崎野蔷薇的手机,嘟起粉润的嘴唇,“野蔷薇,你电话自动关机了欸,也不知道人家的话那位小姐听到了没呢。”
……
雪原与漆黑的夜空相接。荒野的寒风穿过薰空荡的心脏发出呜呜的哭声,她抱着流血的胳膊踩着厚雪一步步走向山陵脚下的杉树。风吹得她碎发像针扎她的脸,她望着杉树后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男人的轮廓一半隐在阴影中,露出的另一半额头缝合线瞩目,嘴角似笑非笑地上扬,阴惨的眸光一寸寸流连在薰身上。
“Papa。”薰用流畅的法语道,“捉迷藏结束了。”
“菲莉涅,我希望这只是你的捉迷藏,不然离家出走可不是好孩子的行径,难道你这么想离开我?真是让我伤心。”
男人嗓音柔和,冰冷的手摸上薰的发顶,像个慈爱的父亲般揉了揉她的脸。
后颈被冰块般的手铁贴住,薰哭过的眼珠遍布火焰般的红血丝,她嘴唇轻轻嗫嚅:“我没想离开您,这就是一次捉迷藏,是我们玩的一个小游戏而已,我想去学校也玩一玩这种游戏。”
男人笑了声,喉间哼出疑音:“哦?怎么突然想上学了呢?好伤心啊,菲莉涅是对我的教育不满意吗?”
“不是这样的,我想上学,去亲身接触人类社会,便于以后的任务里能更好伪装,这样才能更好帮助Papa。”薰眼睫微敛,强迫自己直视父亲,“我的一切为了您。”
“不错呢。”一只微微粗粝的指腹揩去她的眼泪,男人低笑不断,空出的另一只手捏了捏少女毛茸茸的粉白短耳,见她挺翘的鼻尖通红,脸上覆满阴翳,他满意地像拍一只小狗般拍了拍她的脸颊,“可怜的好孩子……下次还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清楚,不能再随便离家出走了哦,找人很麻烦呢,菲莉涅知道的吧,我的耐心仅限于给听话的孩子。”
“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他一定会亲手杀死她。
薰的噩梦被一阵叮铃哐啷响声惊醒。她一睁眼只见一颗篮球在她眼中像被慢动作播放般向她袭来。耳畔响起各个方向的惊呼声,她平静地摘下眼镜框,忍住想把篮球撕碎的冲动。
“碰!”一声,篮球击中她的额头,传来微妙的疼痛。她攥紧掌心,面色不变地望着周遭的人。这些人都是她的同学,她梦寐以求的学校生活不能被毁掉。
“啊那个,抱歉了小野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男生跑到她课桌旁捡起弹跳的篮球,随口关心她一句,使旁边的同学们发出起哄声。
“喔唷!‘抱歉了小野同学~’,岸边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咯?”
“就是啊哈哈哈……”
“岸边同学,我、我没事……”薰连忙垂下头,掩盖眼里的寒光。她一面扯衣服擦眼镜,一面为接下来的校园生活发愁。
周围起哄声仍旧不停,惹得刚才向薰道歉的男生不耐,火气自然顺着话跑出,“别胡说行不行,你们这么喜欢说,怎么不见你们喜欢她,非按我头上做什么!”
话音落下,刚才起哄的一众人尴尬沉默。
见角落坐着的少女将头埋得更低,尖下巴缩进浅灰围巾,整张脸埋在乱糟糟的长发下,完全看不见脸。
岸边原忿忿地把篮球砸到教室后面的推车。
就是说啊谁会喜欢这么一个阴沉女啊?一个月前,听说班上要来这么一名转学生时,众人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望。转学生小野薰同学在班上毫无存在感,头发蓬、乱、长,从不见她打理,脸上总戴着过气的大黑框眼镜,将大半张脸遮蔽,没谁看过她摘眼镜后的脸,也没谁会想看。
正是青春盎然的年纪,少年们的目光更容易被容色美丽的女孩吸引,至于总缩角落的小野薰,只会是众人口中的“阴沉宅女”或“B班出名的贞子同学”。
顶着无人在意的幽灵外表被砸篮球后,薰一直坚持继续上课,听着老师的课边打瞌睡边记笔记。一听到下课铃她条件反射地睁大眼,欣慰地为自己感到骄傲,今天又是乖乖上学的一天。她的欣慰到看清笔记本内容戛然而止,上面的字迹像鬼画符不伦不类,她怎么看都看不懂自己写了什么。
肯定是因为眼镜烂掉的原因,她摘眼镜摘得很快免遭被篮球砸中,但眼镜框被她睡着的时候压烂了。她叹了声气收好笔记本,从教室后排的窗望外面,能看见和煦的阳光,她伸出的手被阳光穿透红通通的肌肤,闭上眼后眼睑内侧也是红色,让她想起一个月前打的那通电话。
声音像日光的那位小姐就是在东京。
她们现在在一个城市里,会有机会再见吧。
等到放学离开学校,拿着她的眼镜去了就近的商场。
眼镜店老板倾情推荐她换一副眼镜时,她因为念旧还在弱弱坚持自己,“只需要换镜片就好了……麻烦您……”
眼镜店老板皮笑肉不笑,给她换完镜片收下钱,麻溜地挥手让她快走。开什么玩笑,店里有这么一位幽灵般阴森森的客人,谁敢进来?真是瘟神。
薰立刻带上焕然一新的眼镜走出眼镜店,她摸摸口袋,里面没剩多少钱了。她现在很穷,自从爸爸答应让她上学,就断了她的经济来源,说是为让她更好独立。
路过拐角,她惆怅该怎么用这么点钱活过这个星期。扫了眼商场里各种卖相诱人的食物,她摇头咬牙,让自己不要再看,快点离开比较好。直到她不经意瞥见拐角有个娃娃机,腿脚有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听她使唤。
“不要过去。”她抱着自己的腿,咬紧牙,“你没钱啊,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