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推门而路。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手电筒死白的光晕里?,闻弦看清了门内的模样。
洪水淹到了床板,呈现浑浊的土黄色,在墙壁留下一道鲜明的水线,空气中散发着土腥味道,水里?裹挟着腐烂的枝叶和虫子的尸体。
被子被卷起来?放在柜顶,供桌无处安放,只能架在床上,而沈照抱膝坐在书桌上,桌面离水面不到二十厘米。
这是?张很小的课桌,只供沈照坐在一侧,再放一个书包,就占的满满当当。
母亲的照片被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
隔着几米远,闻弦勉强看清了手机上的显示。
“我过来?了,你先?呆在家里?。”
是?他发的短信。
在闻弦过来?的这四十分?钟,沈照就独自坐在这里?,反复的看这条短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弦不由去想,今生是?他过来?了,那他没?过来?的时候呢?
前世的那个沈照,是?如何度过这个夜晚的?
洪水只会涨到一米,然后就退去,闻弦知道,可那时的沈照不知道。
他是?不是?也坐在桌上,在停电,雷雨,不断上涨的水线,不知何时停雨以及和最后一块桌面被吞没?的恐慌中,抱紧了怀里?的黑白照片呢?
他没?有?闻弦的号码,没?有?人会给他发短信,也没?有?人会来?接他,唯一的亲人早已阴阳相?隔,只剩手中照片,他的世界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如果闻弦不来?,他今晚要去哪里?睡觉?又如何处理洪水后的痕迹?棕榈床泡了水,还能用吗?
闻弦咬了咬舌尖,尝道一点艰涩的苦味。
听见开门声,沈照抬起眼?看向他,眸子在手电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他往门边侧身,像是?想伸手勾住他,隔了太远又收回?去:“闻弦。”
“……闻弦。”
一连叫了两遍。
“在呢。”
风太大,闻弦没?打伞,雨水打湿了黑发,正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滚。
他用手电照了一圈:“这地方今晚不能住人了,来?,把必要的东西收拾起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住,等?洪水褪了再说。”
沈照便嗯了一声。
然而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被子不可能带走,而衣物?放在衣柜里?,早被打湿了,其余也受潮变得软趴,沈照挑挑拣拣,只从上面理出两件干净的。
而后他将照片放入书包,背在背上,这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闻弦摸索到门口,一脚跨出了门槛,这地方在两栋楼的间距,中间的水流有?点急,得小心站好,吴叔来?了短信,说他已经到了巷口。
闻弦向后伸出手:“来?,我这我一起走。”
独自在潮湿阴冷的屋子里?坐了半响,沈照体温很低,竟然比淋了雨的闻弦还要冷,双手交握的瞬间,沈照指尖微颤,闻弦则是?毫不在意的拢好握紧:“水流有?点急,我们一起不容易被冲倒。”
沈照垂眼?看了看双手交握处,很轻道:“嗯。”
他们沿着小路走到了岔口,吴叔已在等?候,他打开后备箱将沈照可怜的一点行李装进?去,然后开车门让他们上车。
当车门落锁,隔音车窗摇起的瞬间,雨声便小了。
车内的暖气开到最大,冻僵的身体缓缓回?暖,车子隔绝了雨声也隔绝了寒气,沈照隔着玻璃看向窗外的暴雨,豆大的雨点打上来?,又顺着玻璃划下,就像在寒冷的世界中隔出了一处温床。
而他置身温床之中。
沈照和闻弦的裤腿都在滴水,黄泥污染了车内饰,闻弦的头发也在滴水,他起身在后箱中翻找,想找个衣服擦擦脸和头发。
“咦,我的衣服呢?”
动作一大,衬衫半蹭起来?,便能看见劲窄的腰肢,肤色偏暖白,是?很健康的牙色。
沈照垂眸遮掩视线。
闻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回?到了车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大大咧咧的往座位一躺,湿衣服将小腹肌肉勾勒的一览无余,从沈照的角度去看,还有?两条漂亮的鲨鱼线:“吴叔,有?没?有?看见我的衣服啊?”
他打算用外套擦擦脸和头发。
吴叔:“嗨,今儿不周五嘛,送你回?家时送上去给夫人了,车上没?衣服。”
闻弦只得坐好了:“行吧。”
却见沈照拉开了书包,递过来?一件干净的衬衫,他没?敢多看闻弦,只是?维持着递东西的动作:“用我的衣服吧。”
闻弦一愣,下意识接过,这衣服显然洗过很多次,布料洗得柔软,整整齐齐的叠着。
可衬衫不比外套,衬衫是?贴身穿的。
闻弦稍稍有?点别扭,觉得哪哪都古怪,但沈照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只拿着衣服擦了擦发尾:“哦,好,谢谢。”
闻弦的衣服用洗衣机洗,沈照的却是?肥皂手洗,他买的是?超市里?两块钱一块的老式药皂,气味微甘泛苦,闻弦用衣服一擦脸,那味道铺天盖地直往鼻子里?钻,和身边人的味道有?七分?相?似,弄得他老大不自在。
于是?他草草擦干净了头发,将衣服还给沈照,沈照也匆匆拭去了头上水珠,然后抱着书包,猛的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