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就说,你给老子听好了。”

赵白河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逐渐喘过气来,一字一顿地说:“我赵白河,绝对,不可能,喜欢”

就像是怕固执的表弟听不明白死不透心,赵白河抖抖战战深吸一口气,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

有意无意看向周檐澄亮的泪眼,赵白河反复告诫自己只要说出来就行了。

只要说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妈的,神经病!”

真是遗憾。

赵白河恼怒到了极点,口中痛骂着神经病,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了胡搅蛮缠的表弟。

周檐被他推得一步踉跄,仰身一头撞在了楼梯间生着锈斑的扶手栏杆上,发出一声惊人的闷响之后,倒在地上便没了声。

“檐檐!你没事吧!”

赵白河清楚自己仓皇之中使出的力道有多大,脸一下子又变得刷白,心中惊惧不已。他连忙冲上前去扶起倒地的周檐,托住表弟后脑勺的手触到一股黏糊温热,抽出来一看,竟是沾了大把鲜血。

“对不起,檐檐,我……你等一下……”

赵白河嘴唇抖索,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周檐,几近要窒息过去。他慌慌乱乱去摸兜里的手机,想打急救电话,颤栗的、沾了血的手指却不中用,连着输错了好几次锁屏密码。

然而周檐在这时陡然就睁开了眼睛,头破血淋的他面对着惊惶失措的赵白河,反而一下笑了。

周檐笑得衷心,笑出了酒窝,那两枚甜美柔情的小小凹陷,在此时兀突地带上了几分邪气儿。赵白河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诈唬了一道,跟见了鬼似的连忙撒手又将表弟扔回地上,一连向后撤开好几步。

介于小姨的病史,赵白河对神经病这个词一向避之不提,如今总算头一次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指望着能够靠这骂退表弟。可他不知道的是,神经病三个字伴随了周檐的整段青春,在所有侮辱人的语言里,周檐最懂这三个字应当如何应对。

别人骂他神经病,他就拿出神经病的证据来,拿出神经病的气势来,直到别人都认可了他是真正的疯子,不敢再靠近为止。

止不住的鲜血从周檐脑后涌出,蜿蜒淌过脖颈之后又浸透他的衬衫领口,染得一片殷红。可周檐却没有知觉一般,只坐在地上定定看着赵白河。

“是,我就是神经病。”周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慢悠悠说道,“但哥哥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赵白河两句话都无法反驳,只能扶着冷硬墙砖,大口喘气看向表弟。

“你在怕什么?是不是怕被别人知道?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哥哥要是害怕,那就由我去和大姨好好说。”

赵白河盯着半身是血的疯子表弟,只觉得心火往脑门上冲,他失了神地大叫起来:“你要和表哥乱搞,自己先去坟前烧柱香问问你妈同不同意!找我妈告状算什么本事?!”

这句话,是真不该说的。

即使是被表弟的证伪逼进了绝路,也是不该说的。不过也不用等他后悔反思,恨得咬牙切齿满目通红的周檐就已经大吼着“你说什么?!”一边挥着猛拳朝赵白河脸上招呼了过来。

啪!

赵白河惊险地用手接住带着凌冽风压的直拳,痛得发麻的左手掌心告诉他周檐这次绝对是下了狠手。这拳要是真揍到他脸上,估计鼻梁骨都被打歪。

“好啊,朝我动手是吧?周檐,你是不是摁着老子操惯了,都分不清谁才是哥哥了?!”

正如赵白河所说的那样,他今天不用拳头代逝去的姨妈教训教训这疯子表弟是真不行了。在道上瞎混过的赵白河还真就懂那么一点搏击术,他左手抓住周檐的拳头,右手握拳猛击,一下正中周檐无防无备的肚子。

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的周檐胃内翻腾,嘴中一阵嗳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罢休,奋身再次向摆好了站架的赵白河连续出拳。周檐发着狂,每一击都盯死赵白河的脑袋,一拳比一拳狠厉迅捷,好几次都破开了赵白河双臂的防卫。他一边打,一边还朝着连连却步的赵白河逼问道:“既然你这么胆小,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和我做!”

“说得好像你没爽到一样,又不是老子强奸你的!”赵白河下颚紧收双肘内敛,顶住表弟不留喘息的痛击,瞄准对方破绽后,右手又是一个精准摆拳打中了周檐的侧腹,这才截断了表弟骤风急雨般的攻势。

虽说赵白河手中有在收些力,但挨了这结实的一下,想必表弟也吃足了苦头。赵白河松了松领带,甩甩脑袋看向被揍到喘不过气的表弟,右掌揉着着左拳的手腕说道:

“妈的,跟我打,知道厉害”

周檐捂着肚子看都不看赵白河一眼,往前一冲,又是一拳往表哥脸的放向挥去。这次赵白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扎扎实实的一拳揍上了他的脸颊,颧骨的刺痛一瞬间爬满整个头部,口中也猛然涌溢出浓重的血腥味。

遭了狠揍的赵白河眼前还在闪白光,只隐约听见表弟在自己面前哭吼:“当初明明是你提出要做爱的!是你把我拉出去开房的!”

赵白河已经再顾不了那些招式路数,他护住头部就撞进周檐的怀中,将表弟顶到了通道内的安全门上:“拿着鸡巴在哥哥的屁股缝里面蹭还射哥哥一腿,你好意思说这些?!”

“喝醉了就求着我操你,酒醒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你算什么东西!”

“还敢提喝酒的事情!一沾酒就发癫,每次都让老子给你擦屁股,谁要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你送我那么贵的礼物?你讨厌我你还把我约出去旅游!”

“那我让你滚你还不滚!我让你消失得远远的你怎么不去做!”

二人都喝了酒,一边扭缠搏斗,一边开始翻陈年旧账。那么多年以来,寥寥可数的回忆,如今一齐清算,两个人却都一件一件,记得清清楚楚。

此时无招胜有招,赵白河和周檐都已经歇斯底里,抡起了毫无章法的王八拳。也分不清是谁扯了谁,谁绊了谁,两人缠在一起失了重心,撞开了安全门,双双摔到了酒楼的过道上。

二人抱在一起重重砸到地上,却依旧死命扭缠不肯分开。周檐啃住赵白河的肩膀,拳头猛砸表哥的侧肋,而被压在地上的赵白河则拿手肘狠力叩击周檐的肩背,痛得周檐直接松开了嘴。

赵白河压爆了贴着喜字、烘染欢庆氛围的气球,周檐头上的血流洒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红艳艳的玫瑰花门被地上翻滚扭打的二人撞倒,漫天花瓣纷飞之下,兄弟两人在礼炮的彩纸亮片海里咆哮着互殴。

“打架了,打架了!有人打起来了!”

不知是哪路亲戚最先看到了这充满血性一幕,大声惊呼着来人劝架。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也拥了过来,其中以杨思璐为代表,不少都是认识赵白河的老相识。他们七手八脚拉起了压住周檐的赵白河,急切地你一言我一句,纷纷都在劝说赵白河有什么话好好讲,这大喜的好日子,都是亲戚,伤什么都不能伤了和气。

周檐还独自躺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关心。

过了半响,听闻消息迟来的白夏莲才焦急扒开人堆,扶起了自己的侄子。

“檐檐,怎么了?怎么回事?”白夏莲语气里全是忧切,她看了看赵白河,又问:“是不是你哥又欺负你了?你告诉大姨,大姨帮你收拾他!”

见周檐还有神智,被一众亲朋架扯着的赵白河艰难抽出自己的手臂,指着表弟叫嚣:“你有种说啊,你要说你就说啊!我妈现在就在这儿,所有人都在这儿!”

赵白河气得浑身都还在发抖,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横下了一条心。他已经受够了折磨,甚至心中胀满了一股激越的期待,期待周檐干脆就在这世俗的婚宴的场合,将他们这段不被世俗允许的关系,彻里彻外抖出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