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随切萨雷的脚步而来的,是威尼斯的艺术总监达福。
跟切萨雷比起来,栗山和达福的的确确可以算是老朋友。老达福负责影展的亚洲区选片工作长达十五年之久,对东亚文化内核十分熟悉且着迷,在他任上,许多中国新人导演在丽都岛崭露头角。
与此同时,栗山在威尼斯的履历同样丰厚,两部金狮,一次最佳导演,以及捧出了于望这个中国籍威尼斯影后、担任评审团主席时为沈籍撕下了威尼斯影帝。
一下飞机,达福就说:“中国南方的今春看来是个温暖干燥的春天。”
他会讲中文,且比栗山上次见他时更为流畅地道了。上次来时,这里阴雨连绵潮湿闷热达一月之久,让他这个在地中海畔小镇长大的老人很是苦闷。
“我听说切萨雷刚走。”
他的言语和表情都含着促狭,栗山也无意瞒他,畅怀一笑:“你们彼此消息都很灵通,你还没到,他就知道你会来。”
虽然同为国际三大电影节,但戛纳和威尼斯有着截然不同的选片风格和审美倾向。戛纳更倾向于在艺术性和商业性中找平衡,星光更盛,影响力也更久远。威尼斯则是艺术性第一。
多年来,威尼斯影节的信条一直都是“电影为严肃的艺术服务”。他们致力于挖掘小众的、初出茅庐的、市场性很弱的艺术片,来为它们的大放光彩尽可能提供机会。每年的威尼斯,几乎有三分之二的片子来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不过,在戛纳的来势汹汹、柏林的玩转政治议题之下,威尼斯电影节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人们惊奇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威尼斯的最佳影片及最佳导演、男女演员奖项,与奥斯卡的重合度竟然惊奇地高。
这当然是威尼斯主动靠拢的结果。
媒体开始戏称威尼斯是奥斯卡的又一个风向标,各大电影公司的高层及制片人本身,也开始默认了这一潜台词
“威尼斯是学院奖的前哨站,如果对学院大奖拥有野心征途,那么从威尼斯起步才是最正确的。”
对于这一趋势,有影评人扼腕痛惜,痛骂它的变节,有文化学者撰文称,这是好莱坞商业霸权的又一次胜利,但无论如何,威尼斯确实由此焕发出了更强的星光。
达福的耐心比切萨雷更足一些。他来了宁市,先慢悠悠吃了几处怀念已久的茶餐厅,才坐到了栗山的银幕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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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戛纳和威尼斯都对你们发出了邀请,并且做出了入围主竞赛的承诺。”应隐拎着酒店座机,坐在靠近阳台的一张休闲沙发上。风从米兰城区的红屋顶和教堂上空而来,带着凉意拂在她脸上。
“是我们。”缇文纠正她的措辞:“也就是说,你已经提前入围了戛纳或者威尼斯的影后席位。”
电影节与颁奖礼不同,无需单独提名,只要主演电影入围了主竞赛单元,便相当于自动入围了演技类奖。
应隐还有点懵,握着听筒的手心汗津津的。
“你知道达福怎么说?”缇文笑着闲聊,“现在才二月初,威尼斯的报名时间都没开始呢,他就这么急。”
应隐也跟着笑:“他怎么说?顺路?”
“不不,他说,”缇文复述了一遍:“戛纳的报名截止时间还剩一个半月,切萨雷一定会跟我们玩deadline心理和饥饿营销,他要稳住我们。”
“那你们怎么选?”
问出后,应隐便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笑起来:“戛纳都来了,那当然是戛纳。”
虽然并称三大,但柏林和威尼斯的关注度与戛纳之间显然差了一定声量。能够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电影,很少会转投别的怀抱。何况,雪青的气质和戛纳也是非常贴的。
缇文实话实说:“还没决定。”
因为这当中牵涉到了海外发行商的选择、电影节主办方所承诺的待遇、评审团阵容以及后续的一系列公关。说得现实残忍一些,入围固然值得高兴,但对于栗山来说却不算什么。他入围得够多了,那些提名已经熄灭在岁月的河流中,除了盘点,人们不会记得。他想要再创历史。
“栗山会选择戛纳的。”应隐思索着,手指下意识缠绕着电话线:“他还没捧起过金棕榈,这是他的遗憾,金狮他却已经有两座了。”
“你说得很对,”缇文在电话那端俏皮一笑:“可是,我们才是出品人,老板 。”
她还没告诉应隐,商檠业给了她那张含有三千万美金的卡。既然是礼物,当然要在最合适的时候给出,那样才算是惊喜。缇文是耐得住性子的人,略过电影,转而闲聊问:“你的婚纱试得怎么样了?”
应隐专程飞了一趟米兰,就是为了试婚纱。
全手工礼服的定制工期很长,但为了达到最合身的效果,设计师邀请她来试穿初样。应隐不想给商邵剧透,只带了俊仪和储安妮一起来。
温有宜原本也要一起来的,但请Jacob设计婚纱一事被商檠业知晓,他简直如临大敌,吃起隔了快四十年的陈年老醋。这意大利人花头多得很,年轻时就对着温有宜缪斯长缪斯短的,各种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把话不多的商檠业衬托得很凶神恶煞不解风情。
Jacob还曾在个人发布会上,牵着温有宜的手压轴出场,说她是优雅之神,是雅典娜与佛洛狄忒的人间化身。港媒头条瞒天飞,温有宜一时名动港岛,成为各个富家少爷竞相追求的热门人选虽然众所周知,温有宜原定是要嫁给商檠业的,可是又众所周知,商檠业有眼无珠,得罪了大小姐,这门婚事已经吹啦。
商檠业万万没想到,别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含饴弄孙了,他竟然还要因为这些旧账而上火失眠。
温有宜认错也不好使。
“你又不是没看到,我陪隐隐选了一个月的婚纱,拜访了所有的高定设计师,都没有挑到钟意的,所以才去找Jacob。”她有理有据且温温柔柔地说。
商檠业沉默地听完,直线式地总结:“你的意思是,全世界都不懂你的心思,只有他最懂。”
温有宜:“……”
“可是隐隐和阿邵的婚礼才最重要。”温有宜仍跟他讲道理。
“我不重要。”
温有宜:“……”
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并且勾住了他的手指:“我只是想给他们最好的,事急从权,你就不要跟我计较这些了。daddy肯定也不想他们的婚礼留下遗憾。”
商檠业唇角微勾,一哂过后,垂眸看她:“难道我们婚礼有遗憾,所以你才要弥补。”
温有宜:“……”
松手,起身,走掉,关门:“你再好好想想。”
话虽然这么说,但晚上听到他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因为抽烟很凶而咳嗽时,温有宜还是既心疼又头疼。她当然不能把这些跟应隐说,便只能借口婚礼筹备很忙,请小来帮她按排好了所有的行程和车辆司机。
婚纱的初样很素,宛如一个花瓶的坯,没上色雕刻。但即使如此,象牙色的塔夫绸上身,那种高贵纯净被巨大的裙幅和拖尾烘托出来,令俊仪目光看呆。
储安妮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见到设计师Jacob本人时,连话都不会说。等到见过了应隐试穿初样的第一眼,她僵立着,战栗如电流窜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