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央闻言,与厉卿对视数秒,扶着耳麦说:“人质名单整理好了吗?”
“正在整理,我们还需要时间……”
“看那些孩子的家庭情况。”褚央加快语速,“他们的父母,有没有哨兵或者向导?”
赵培涵猛打方向盘,越野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褚央撑着前排座椅,全靠厉卿拉着他的腰才不至于摔下去。
“有。”
接线员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干燥而冰冷。褚央心中一沉,开口道:“告诉我具体数字。”
“被绑架的十七个孩子属于小熊班,而小熊班是塔与幼儿园合作的家属班。”接线员声音都颤了,“褚央向导,他们全都是未来的哨兵与向导。”
如果要用更通俗的话来解释,绑匪的目标,是一群被称为“塔二代”的孩子们。有潜力成为SS人群的孩子们从来都是重点照看对象,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样的挑衅与迫害,已足以点燃任何人的怒火。
褚央加深呼吸,让自己以最冷静的专业态度参与救援。厉卿打开车门,与赵培涵共同打开后备箱,取出带有封条的武器匣。
“厉博士,昨晚喝了酒,今天开枪不会手抖吧?”赵培涵手里夹着劣质百合烟,插科打诨道,“中央塔风水养人,不知道你适不适应宣江的天气。”
厉卿明白赵培涵还介怀昨晚的酒局,哨兵之间互相瞧不起再正常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征服赵培涵。
“勉勉强强,所以等会我打算躲在褚央身后,当个漂亮的吉祥物,给你们加油打气。”
“……”
赵培涵觉得自己需要一些降血压的药物。
厉卿仿佛洞悉爆竹枪最细微末节的构造,组装的手法老成流畅。他把枪支丢给赵培涵,自己挑了一款顺手的P229,手提毒蜂K78,绕到褚央的窗前。向导与他额头相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注意安全。”
厉卿堵门不让褚央出来,像蛮横无理的流氓:“亲一下?”
“不亲。”褚央懒得管他,从另一侧跑下车。厉卿摸摸鼻子,十分厚脸皮地跟了上去。
“宣江塔向导,褚央。”幻术型向导手持证件,风风火火地走到警戒线前。厉卿站在褚央身后,只差在脸上举个“我是他哨兵”的牌子了。
“厉首席,褚央向导,这边请。”
勤务核对了两人信息,领着他们和赵培涵一起进入现场。幼儿园周围两公里的居民已组织撤离,王淼带队占领高空,狙击手全部就位。
褚央与厉卿看上去无话可说,实则从下车起就开始通过精神触丝交流。褚央原打算让狙击手开枪击毙六名绑匪,很快被厉卿否决。
“首先,我们无法保证嫌犯都暴露在狙击范围内,就算能,狙击手也很难分秒不差地同时开枪。凡是留有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一名A级哨兵就能做出反抗甚至伤害人质的行为。”厉卿思路清晰,“其次,在确定全部绑匪身份前,我们不能动手。”
“因为《向导保护条例》吗?”褚央跨步上阶梯,“优先保护向导生命权,无论国籍,不分敌我。”
“是的。”厉卿走到他身边,“除非敌方向导对我方向导造成实质性威胁比如上次在汉街,那个金瞳向导对你开枪,王淼才能击毙他。”
这条极度不公平的原则建立在无数血泪教训之上,全世界向导数量锐减,IGA不得不联合各国颁布保护条例,最大限度保障向导的存活。从某种角度来看,这道法令的空子就是给向导钻的。
“可是……他们绑架了一群SS孩子。”褚央停下脚步看厉卿,眼中有愤怒,更有哀伤,“他们未来很可能变成哨兵,变成向导,就算没有分化,也应该拥有属于他们的精彩人生,而不是在今晚被坏蛋扼杀,我们却坐视不管。”
在场所有哨兵都听到了幼童哭声,那些孩子还很小,对世界充满好奇,满心欢喜地下课回家。厉卿想起他与褚央在圆桌会议中的双人舞表演,那时他们搭档去救Lily,现在他们要考虑十七个孩子的安危。
“我明白。”厉卿交给褚央一把枪,“但是我们在正义女神像面前发过誓,褚央,哨兵不会射出第一颗子弹。”
褚央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他经受过完整专业的教育培训,甚至比厉卿更知晓其中缘由。可人命当前,他无法判定谁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来到离幼儿园门口最近的小卖铺内,宣江塔首席哨兵游柯焦急万分。游柯与厉卿和赵培涵互相敬礼,省去一系列不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厉首席,褚央,你们准备怎么行动?需要开展精神探测吗?”
一旦展开精神探测,对方向导也会知道己方向导的存在,势必惊扰嫌犯。对面已经有了两个A级哨兵,游柯不敢赌,宣江塔不敢赌。褚央没能与厉卿达成共识,咬唇沉默不语。整个通讯频道都在等待厉卿的指令,危急时刻,他们需要厉卿成为主心骨,带领他们凯旋。
厉卿看墙上的挂钟,七点五十分。
“精神探测需要多久?”他低头问褚央,“用你的幻术型精神力。”
赵培涵眼前一亮。相较于另外两种类型的向导,幻术型向导所拥有的精神力更强悍,能够对同等及以下的向导实施精神覆盖,悄无声息地完成探测。如果褚央能够用幻术型能力进行精神探测,就算绑匪中藏了向导,也不会打草惊蛇。
只是这样做体能消耗太大了,曾经有向导因为远距离精神探测而脑死亡,晕厥吐血都是家常便饭。赵培涵拿不准褚央的真正实力,但既然厉卿开口询问,褚央应该有一定把握。果然,褚央与厉卿对上视线,毫不犹豫地开口:“五分钟。”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厉卿说得缓慢而坚定,“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攻破他们的精神壁垒,我会配合你的指挥。如果感到力不从心,即刻撤回,执行备用计划。”
游柯张嘴想说些什么,被赵培涵拦住了。褚央点亮眸中幽蓝的焰火,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收到。”
“所有人离开这间房,给褚央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游首席,救护车到了吗?针对幼儿的应激创伤安抚,需要专门的心理咨询师。”
游柯低头看手机:“正在联系。”
“很好,让谈判专家再试试,能不能撬动那群人的嘴。”厉卿提起爆竹枪,用参加葬礼的语气说,“他们不行,就只能我上了。”
后背靠着墙壁滑落,如同搅拌失败的稀泥,一点点流淌下去。褚央全身酸软乏力,大脑昏沉,精神力不听使唤地到处乱窜。
杂念太多,无法平静的思绪让精神触丝难以凝聚成束。褚央努力使自己专注,与厉卿的对话却萦绕耳畔。那些绑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与黑色鸢尾有关吗?如果当真有向导,孩子们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褚央将手背咬出带血的牙印,用疼痛维持亢奋。与其优柔寡断,不如放心将后背交给厉卿,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水色的精神触丝如涨潮海浪,翻涌进空气中,消散成粒子,飞出窗外。
那是褚央的眼,褚央的手,他集中全部感知的精神力,悄无声息,潜入幼儿园。他看到两位戴着护目镜的持枪哨兵,剩下四个绑匪分散教室角落。孩子们围坐在中央,老师紧紧抱着他们,嘴唇嗫嚅,伤痕累累。谈判专家用喇叭在楼下喊话,让他们开条件,不要伤害人质。
“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沟通,能不能先打开门,让老师和孩子们出来?”
“你以为我们傻吗?”领头的女哨兵用刀架着一个男孩的脖子,尖声道,“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道歉!”
“道歉?为什么事情道歉?”专家拔高音量,“你们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们……”
女哨兵有了轻微的情绪波动,褚央看准时机,精神触丝迅速插入她的精神壁垒,疯狂扫荡她的记忆。他看到无数电影似的画面,肮脏街道,地下出租屋,相依为命的姐弟,拮据但快乐的童年……
弟弟觉醒成为向导后,塔找到了他。身穿白色制服的向导前辈登门拜访,承诺给他最好的教育,将他培养成栋梁之材。弟弟单纯善良,心中只记挂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