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诡异气氛中,身着轻甲,腰间佩剑的贺兰池,从深林中策马而出。
一眼就看向驸马的席位,眼中盈满笑意。远远下得马来,三两步登上御台,一手背于身后,对着高坐的帝王颔首一礼:“皇兄,臣妹已带领神策军,巡察完了林场!”
随着泰安公主的到来,周遭气氛越发凝滞。
贺兰池敏锐察觉到大臣,投于驸马身上的目光,立刻如被侵犯领地的野兽,剑眉一竖,冷笑道:“你们怎么不把眼珠子挖出来,安于驸马身上!”
泰安公主,虽长得精致如画面容,却性情霸道狂戾,被扫视过的几位大臣,赶忙垂下目光,不敢再招了这位霸王的眼。
高坐的帝王,并未如往常般喝止泰安,只一手把玩着一枚椭玉,挥手让泰安退下。
“驸马!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甲胄之声轻响,周身带着冷冽之意的贺兰池,挤入祝乘风的席位,背于身后的手,拿出一支开得繁盛的春花:“我巡视猎场,看到这花,就觉得和驸马极为相配!”
微眯眼眸遥看围场角逐的祝乘风,收回目光,接过尤带露珠的海棠花,眉眼带笑含情:“谢过殿下,臣很喜欢。”
席位临近帝王御坐的尚书左仆射,反射性去看帝王的神色,只见帝王虽落目于围场中,却眼眸沉暗,攥着椭玉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几位熟悉天子的重臣,皆是心下剧跳。
无视数道隐晦目光,祝乘风轻抚几下花瓣,突然道:“今春的海棠,怎比往常早开了半月有余?”
今载的气候难道又有变化?
“我平日并不关注花开的时日,驸马若是想要观看,我可和驸马同入深林。”贺兰池单是看着眼前人,心头就软成一片,阴鸷的神情一扫而空,抬手去抚那颤得他心痒的羽睫。
祝乘风并不阻止贺兰池亲密的动作,反而长身而起,示意他把折来的海棠花,扣插于自己腰侧的钩玉上:“殿下为臣折花,那臣便为殿下去夺得彩球。”
拱手对着上位一礼,转身迈下御台。
琼林仙姿的驸马,腰侧竖插着一支繁盛艳花,跨于一匹乌云踏雪的骏马之上,在擂鼓声中,如流星般驰入围场。
春风吹拂着绣竹袍角翻滚,手握缰绳的祝乘风,神色凛冽冷肃。
天子今日这一手,打了他个猝不及防,他不想去探究天子此番作为背后的原因。
只知道,他绝不能和天子扯上隐晦暧昧的关系。
此番事态如若处理不好,自己以后的政治生涯,就总会伴随着和天子的禁忌情事。
他不想以后每一次的晋升,都沾染上无数的流言和猜测。
在流于后世的史书上,他宁是妄逆之臣,也绝不并入媚上的佞幸之列!
今日春狩他本想走个过场,就静待上朝之日的到来,可如此情态下,他也只能尽力表现得和泰安恩爱无比,只望能稍稍冲淡朝臣的隐测。
以后泰安男子身份曝光,他也可推说这番恩爱之举,乃是身为臣子,在众人面前全力为泰安隐藏身份。
“驸马下场了!”
“是驸马!!”
冲入围场的身影,立刻引来官员家眷席位的高呼,陈妙容身旁的女郎,激动推搡着人:“是你的慈渡哥哥入场了!”
随同祖父而来的陈妙容,抿了抿唇,跟随众人站起,去遥望那在围场中如流星般璀璨的身影,她和慈渡哥哥自幼一起长大,所有人都说自己以后会嫁与慈渡哥哥,可突然而至的赐婚,却打乱了一切。
情思未开的少女,分不清她对竹马,怀的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可看着在场中驰聘的身影,还是坚定道:“慈渡哥哥一定会赢的!”
擂鼓号角声越发激烈,一番让人屏息的追赶争夺过后,场中只余留三人。
早早入得深林狩猎的钟淮安,怀抱着一只银狐,快步奔入座席处,就要去寻祝乘风。
巡视一圈并未发现人,又听得家眷席传来震天的喝彩,不由侧首望向围场。
周身如腾散着清雾的驸马,褪却温雅,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握缰策于马上,春风席卷起他束腰的宫绦,在腰侧的花瓣被吹得四散中,手提彩球,单手驭马,侧身后望,朝和他角逐的一人皎然一笑:“承让了!”
“咚咚咚……”策马奔来的人,如一把利剑直插入钟淮安的心口,让他胸膛激烈跳动,一时竟不知,是鼓擂的响,还是自己心跳的响。
等手提彩球的人快要出场时,痴怔的钟淮安才反应过来:“好啊!我给你去逮狐狸!你却给泰安夺彩球!”
“我跟泰安关系那么差!你不许为她夺彩球!”钟淮安扯下额带,束于自己手腕,把抱着的狐狸丢给随从,走了几步,又把收于怀中的一册状元游街的画册,安放于胸口处的暗袋内,才打个呼哨召来一匹马,急驰入围场。
催马就要出围场的祝乘风,远远看见一人急驰而至,眼看是要夺取自己手中的彩球,不由驭马后退几步,想要看准时机冲击而出。
“哼!你冲不出去!”奔至的钟淮安,侧横于出口,把人逼得入内几分,才猛然催马,直夺彩球。
刚要停歇的鼓声再次响起,自驸马下场,便跟随帝王起身行至御台外侧观看的众人,皆为场中二人的驭马之术暗中喝彩。
吹拂而起的冷风中,两匹骏马并列而行,祝乘风和钟淮安同时拉住彩球丝带,互不相让。
驭马和人齐头并策的钟淮安,上身俯探,腰腹发力,就想要翻跨上祝乘风的马背:“我今天要定这个彩球了!”
“那我和世子便各凭本事了。”
已经和人徒劳绕了围场几圈的祝乘风,不待钟淮安欺身而上,便看准时机,猛然扯过彩球,趁人没反应之时,拉开两马之间的距离,把彩球高高抛于高空。
拉紧缰绳,让马蹄腾空,人立而起,一把取过挂于马侧的弓箭,抬弓对准极速下落的彩球,箭矢如流星射出。
“砰!”“嗡……”羽箭带着不可挡之势,贯穿过彩球,在箭尾嗡嗡中,彩球被射钉在了侧前方的木桩上。
马蹄落地,再不停留,祝乘风急驰而至,取下被钉于木桩的彩球,调转马头,驰向围场出口。
怔在原地的钟淮安,在骏马嘶鸣中,头脑如被重锤凿击,痴惘不知作何反应,只呆望着裹挟香风而至的祝乘风,在和他擦身而过时,侧眸含笑,色转皎然:“世子,承让了。”
语落,人已驰冲而过,被风吹着向后飘荡的束腰宫绦,带着几片花瓣,拍打扫过钟淮安的鼻尖,让他全身肌肉绷起,周围空气都像被抽空了似得,半晌都没喘过气息。
御台之上,帝王和公主相似的两双凤眸中,带着刻骨的偏执和病态的痴狂,同看着身披溶金灿阳,策马而至的驸马。
在一片静默中,不知是谁猝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