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的能就这样放下阮公子吗?

宋了知想起阮雪棠从他家离开前对他伸出的那只手,他仿佛在善与恶的交界处走钢索,眼前唯一能看见的,便是阮雪棠朝他伸手的画面。优柔寡断的他始终无法做出抉择,却只知晓要往前走,要用力的、再不放开的紧紧握住对方。

一切都有了答案,宋了知深呼吸几下,用力叩开王府的大门,结果原本认识他的侍卫一见到他就将门合上,显然受了阮雪棠的示意,不允许将宋了知放行。

就在此时,一个拿着医药箱的老人从王府走出,乘着马车离去。有几个小官驻足观望,议论道:“那不是太医院擅长后妃孕事的章御医么?怎么来阮王府看病来了?”

“定然是王府有人怀了呗!”

“阮家的小王爷不是还未娶妻么?”那人纳罕道。

另一人嗤笑不已:“像这些王府高宅,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腌臜事呢!他没娶妻,难道不会和身边的丫鬟侍女有一腿?”

“这倒也是,别说这些实打实发生关系的,我与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不过蹭过一回,泄在边上,压根儿就没进去,谁知道她还是怀了身子,唉,这都第三个,日子怎么过都是问题。”

“你小子故意跟我炫耀自己厉害呢吧?!”那两人嘴里不干不净地笑闹着,而宋了知却紧张到身后出了一身冷汗。

光是蹭一蹭,也能怀上?

他素来循规蹈矩,从没人教过他这种事,他以为那样是安全的,所以与阮雪棠欢好时,情难自禁地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行为。可如今阮王府突然请章太医来看诊......

宋了知无暇细想,不管不顾地往夏嬷嬷看守的小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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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章

尽管阮雪棠早已下令不准放行,但夏嬷嬷看宋了知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仍冒着风险将人送进王府。

宋了知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半道上被侍卫擒住,好在他在王府住了几月,对王府布局烂熟于心,不至于像

第一回溜进王府那样迷了路。千难万险到了阮公子住的院外,却见三两侍卫在门口候着,宋了知担心阮雪棠得知自己有孕后会做什么傻事,顾不得那么多,又铤而走险地决定翻墙进去。

章太医开的药方实在苦得厉害,阮雪棠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决定把这苦药用来浇灌院里仅活着的两颗梅树。据阮云昇所说,这几株梅树到了季节还会结出酸涩的梅子,阮雪棠在园子里住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梅树结果,虽有一株被宋了知一屁股砸坏,但另外两株还是很有培养价值的,为此,他前几日特地找花农把这两株梅树挪了地方。

他刚捧着药碗走到院中,便见到从天而降的大腚把又一株梅树给坐坏了。

宋了知对天发誓,他真的有刻意避开阮公子栽梅树的地方,爬之前还特地换了个方向爬,哪知坐到墙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梅树不知何时移了位置,正好就在他身下的方位,宋了知挪动身体想要慢慢下来,然而积了雪的琉璃瓦是那样的滑,他一不小心就从墙上跌了下来。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宋了知跌得很有经验了,尤其是见到阮雪棠手里端着一碗与当日堕胎药一样漆黑无比的汤药之后,他更是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阮雪棠跟前,二话不说夺过药碗,神情紧张道:“阮公子,你已经喝下堕胎药了么?”

不等阮雪棠回答,他自己低头一看,发现汤药显然有被喝过的痕迹,急忙又言:“都是我不好,现在肚子痛不痛?怎么在外面站着,还不回床上躺着?”

宋了知心急如焚,想直接把阮雪棠抱回床上,结果却被一脸怒意的阮公子推开:“宋了知,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屁股坐进冰凉的雪地中,宋了知看见对方同样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稍稍找回些理智:“擅看后妃孕事的章太医...不是来过么?”

王府里除了阮公子这个王爷,旁人的身份哪至于请得动太医为其看诊,而且还是擅长孕事的太医...总不至于真如那些外人所说,阮公子和府里的丫鬟发生了什么吧?

阮雪棠烦闷地揉了揉眉心:“你怎么知道章太医擅长后妃孕事的?”

“我在王府门口听到旁人议论......”知道自己有可能误会了什么,宋了知声音越来越心虚。

阮雪棠冷哼一声:“所以你就以为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那些人说光是蹭蹭,也会怀孕的......阮公子,我们曾经......”宋了知脸颊微红,仍有些不放心地盯着阮雪棠腹部看。

阮雪棠倒是真不知道这点,微微一滞,又想起宋了知惧他残酷,讥笑道:“外头现在还多的是人说我每日啖人肉饮人血,你既都信了,不怕我也把你给吃了?”

随着各种旧事的曝光,以及皇帝迟迟不处理的态度,已经让钰京的百姓群情激奋,虽不敢到王府闹事,但私下里已经将阮雪棠描述成天降凶神,几乎所有恐怖故事都要以他为主角。

宋了知也听出阮雪棠话中的意思,心口微痛,但当务之急是关心阮雪棠身体:“那阮公子为何要叫章太医来看诊?”

“皇帝病重,整个太医院都围着他转,只有章太医闲着。”阮雪棠见宋了知僵硬地转开话题,只当他在介怀,脸上嘲讽之意更甚,“擅看孕事,不代表他看不了风寒这种小病。”

“你得了风寒?”宋了知从雪地里站起,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怪不得他觉得阮公子今日脸色有些不好,“是因为上次么?”

阮雪棠并没有直接回答:“也不想想,要是真的有什么,我会蠢到找御医来看?”

是了,阮雪棠身体特殊,若是找宫里的御医看诊,岂不是要闹到人尽皆知,就连阮云昇当年怀阮公子时,也是找了江湖神医,宋了知关心则乱,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阮雪棠句句带刺,宋了知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和阮雪棠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他见阮雪棠仍有些咳嗽,干巴巴说道:“阮公子,我......你,你要照顾好身体。”

“不必你虚情假意。”

阮雪棠移开眼不愿看他,提声对园外的侍卫喊道:“来人,把他赶出去。”

侍卫们很快涌了进来,将宋了知带离王府。他看着王府大门紧紧合上,沉重门扉发出苍老的声响,生生将宋了知与阮雪棠隔开。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宋了知原想告诉阮雪棠自己的心意,可阮公子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厌弃,叫他不知要如何开口。临近午膳时间,宋了知失魂落魄地找了家面馆坐下,他这才想起,自己生辰那天竟是与阮公子分别,当时他脑子一团乱麻,连碗长寿面都来不及吃。

闹腾腾的面条送了上来,他还没吃几口,哪成想又遇见了凶石,可怜兮兮地挥舞着空袖管,让宋了知请他吃午饭。

宋了知本就好性,又看到凶石胳膊都没了,哪还计较上午凶石才敲诈过他的事情,自然也为凶石点了午餐,怕他左手不方便拿筷子,特意点了馄饨这种可以用勺的食物。

两人正吃着,面馆中间的空地来了一帮戏班子,虽听不懂他们唱的什么,但宋了知大概看懂了这个故事,约莫是说一个国家的皇后不喜欢残暴凶狠的皇帝,爱上了宫中善良诚挚的侍卫,结局时故意假死,与侍卫一同私奔。

宋了知因心情不佳,对这个故事并不上心,凶石倒看得津津有味,临了笑道:“也是羌翎亡国了,他们才敢这样编排。”

宋了知不解地看向凶石:“这与羌翎有何关系?”

“你不知道吗?羌翎的最后一代君王与皇后虽是姐弟,但听说皇后其实很反对这种近亲婚姻,嫁得不情不愿,生下太子后,更是与一个中原来的侍卫走得极近,后来她和羌翎太子不是死于大火吗?有人说是皇帝发现王后爱上他人,并怀疑太子的血统,又不好公然把自己被戴绿帽的事说出来,于是找人放了那场大火。”

凶石左手也握不好勺子,索性直接粗犷地端碗喝:“但是皇后在羌翎百姓心中颇得声望,所以人们编了这样一个好结局,排成戏目流传。”

宋了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原以为书中写的已算详尽,原来还有这样的野史传说。过了一会儿,便有个扎两条辫子的女童捧着装赏钱的布袋往每一桌走过,走到宋了知面前时,他看见小姑娘指节已生了冻疮,边给赏钱边道:“这样冷的天气还是多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