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儿干净利落地说了四个字:“箭海!河漂!”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那个沉稳的男声再次响起,“现场见。”

昵称为”胖儿”的警察,大名庞广龙,是平潞市刑侦支队的一名刑警,其人并不胖,但他小时候的照片证明他曾经胖过。

至于这个昵称的来源,一半是因为他的姓氏,庞和胖读音相近,而他们队里只有他一个姓庞的,所以大家都以姓代名地称呼他。而另一半原因,那就要说到几年前了。当年他们在蹲一个嫌疑犯的时候遇到了庞广龙的高中同学,他同学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胖”不仅惊着了庞广龙和他一众队友,更是惊醒了嫌疑犯,不过好在没造成大的错漏,这事没在案卷上有所体现,只是让他在队里从“庞”直接变成了“胖儿”,有时还被戏称为“胖胖”。

庞广龙其实乐得接受这个昵称,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名很敷衍,而事实上他父母就是因为庞字拆开是广龙而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所以,确实是敷衍。

十分钟后,一个身着白色短袖帽衫和牛仔长裤的男人径直走到警戒线旁,对着保护现场的辅警一亮证件,抬起警戒线就往里走。

不过刚刚走出三步他就停下了,因为并没有现场,警戒线只是事先圈出空地停放尸体用的。

远处警笛响起,两辆警车呼啸而至,红蓝闪烁的警灯打在那人脸上,映得他更加挺拔俊朗。

此时从旁边酒吧出来的男男女女被警笛声吸引,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有眼尖的青年看到那人,借着酒劲喊道:“帅哥!约吗?”

周围人哄然大笑,还没来得及对着他评头论足一番,就被旁边站岗的辅警轰走了。

乔晨等人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刚才在警局被称呼为“白”的警察,大名白泽,刚到支队一个月,还没跟过案子。他看着那些喝大了的年轻人感叹了一句:“咱队长这脸真是男女通吃啊!”

庞广龙拿胳膊肘碰了一下白泽,说道:“你小点声,出现场开玩笑,小心老大骂你!”

白泽立刻噤了声,跟着乔晨一起走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见他们走过来,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冷声道:“比我晚了两分钟。”

乔晨:“我们这是国产警车,跟你那百公里加速不到秒的大G能比吗?”

“我跑着来的。”

乔晨:“……”

“我的车开不进胡同,以及,文保区禁行。”那人转头对一旁说道,“白泽,我听见你说什么了。工作场合不谈私事,下不为例。”

白泽不由自主地立正了。

乔晨连忙打圆场道:“行了晏阑,白也是刚来,你再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晏阑,平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在平潞市公安系统有个诨名阎王。

庞广龙凑上前来问道:“老大,什么情况?”

晏阑指了指身后说道:“等着痕检和摄像。法医来了吗?”

“来了,”乔晨点了点头,“今儿法医室新人值班,跟着来的。对了,你还没见过呢吧?”

晏阑凭借他接近1米的身高优势往远处看了一眼,掏出手机就要给老法医王军发微信。

平潞市公安总局刑侦支队是专门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支队下本该有刑事技术大队,当初王军就是刑侦支队刑事技术大队的队长。后来因为技术的更新发展,大队的编制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于是在平潞市成立了“刑事技术科学研究所”,也就是常说的刑科所。刑科所不仅有法医、痕检、摄像这些传统“出现场”的刑事技术人员,还有文检、理化、生物、心理测谎、电子物证等等一系列专业细致的分支部门。

平潞市公安局的刑科所成立之后,王军就调到了刑科所法医室当主任,后来又逐步升到所长,但因为平潞市的刑科所是个试点,并没有全国普及,技术大队的编制一直也没人动,名义上王军也还算刑侦的人。他跟刑侦待惯了,出现场也都一直跟着,所以支队的人都习惯有王军坐阵。

此时晏阑想找王军,也是出于习惯。乔晨却眼疾手快地拦下了:“打住!上一个案子王老跟着咱连轴转了多久了?你多大岁数,王老多大岁数?你还指望他能跟你一样熬着啊?!”

晏阑收回了手机,看了一下眼前的几个人,然后说道:“白,回车上去。”

“啊……?”白泽以为晏阑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连忙说道,“晏队我错了,您别生气,您骂我打我都行,您别轰我……”

乔晨和晏阑从警校时候就在一起,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问题。他看了一眼远处已经上了船的水警,说道:“我靠!不会吧?!”

晏阑点点头,吐出了一个字:“会。”

庞广龙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连连后退:“别啊……我明天,哦不是,今天下午还相亲呢!”

白泽一脸懵地看着他们仨,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嗅觉最先活了过来。

“这这这……”白泽被那噎人的气味顶得大气都不敢出,捏着鼻子说道,“这什么味啊?”

庞广龙拍了拍白泽的肩膀,问:“欸,神兽,你们上古时期有巨人观吗?”

庞广龙此人话多且密,越是紧张的时候他就越爱开玩笑,晏阑自然知道他这毛病,也就没搭理他,只是对着白泽说道:“白,去把那小法医叫过来,然后回车上坐着去吧。”

“谢谢晏队”白泽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小法医”穿着整套的警服勘查服走到警戒线内,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晏支……队好!我叫苏行,行走的行。是王所长的徒弟。”

庞广龙冲苏行偷偷竖了个大拇指,苏行则吐了下舌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还好,没叫错。

几乎所有人都自动把“晏支”这个称呼放入了黑名单里绝口不提,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晏阑这个姓氏闹的。在平潞市这个大家普通话都算得上标准的北方城市,“晏支”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两年前某地的刑警来平潞办案,他们带着口音的“晏支”怎么听怎么像“胭脂”。每次一叫晏支,晏阑的脸就黑一点,等他们走后,按照庞广龙私下里的描述,晏阑“可以不化妆演包公”了。后来大家就直接改叫“晏队”了,每次来新人的时候,庞广龙都会私下里提点一下。苏行今天第一次见晏阑,差点忘记这件事,好在他叫出口之后就觉得不对劲,立刻找补了回来。

晏阑冲苏行点头示意,然后将目光移向了旁边。苏行倒是没介意晏阑的冷漠,插着手又晃悠回警车旁去拿东西了。

这时一名肩扛一杠一星的年轻警察跑到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我是西区分局的警员刘青源。请问,你们是市局的领导吗?”

“我们是市局的,”庞广龙拍了拍刘青源的肩膀,“别紧张,不用叫领导,我是庞广龙,你叫我庞哥就行了。”

这边庞广龙和刘青源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另一边乔晨低声问道:“你不会真看上白泽了吧?”

晏阑:“你想说什么?”

乔晨凑近了些,说:“你别欺负孩子。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咱这儿来挣这一个月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咱是得照顾人家,但你可想清楚了,此照顾非彼照顾。”

晏阑双手插在帽衫的兜里,只说了一个字:“哦。”

“你哦什么哦?!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乔晨拿胳膊肘顶了晏阑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