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一下没反应过来。”

苏行继续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一度很痛恨警察,因为是这个职业让我失去了父亲,可是我长大了又非常想成为警察,因为我想知道我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身体不好,挨不过警校的训练,才跟着师父学了法医。法医室的那些人都奇怪我为什么技术这么好,其实是因为我上高二的时候就决定要学法医了,那个时候师父就开始在家教我,还给我讲遇到的各种案例,所以我实际学法医的时间有七年,而且在正式工作之前就知道了很多只有在实践中才知道的经验。”

“你守着咱们省数一数二的大神,要是学不好可就太丢人了。”晏阑顿了顿,又问,“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舅舅一家对你不好,那你爸这边的亲戚呢?他们不在本市?”

“我爸这边没有亲戚了。我爷爷也是警察,早年间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奶奶在我刚出生没多久也去世了,我爸是他们的独子,所以我没有叔伯兄弟。我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姥爷家,那里离我爸妈上班的地方都近。其实我爸在家属区有一套房子,是我爷爷留下的,我妈走了之后我爸就准备带我回去,结果还没收拾好他也没了。师父原本想帮我争取留着那房子,但我不想去家属区住,就把那套房还回去了,换了一笔补偿,然后用我爸妈的抚恤金和那笔补偿买了现在那套。”

“在家属区有……你爷爷不会是苏奕忠吧?”

“嗯?你知道?”

“咱们省第一位一级英模,我怎么会不知道。到现在新入职的缉毒警都要学习他的事迹。”

苏行微微摇头:“被毒贩打了五枪,一枪穿肺,一枪打中脾脏,两枪卡在肋骨上,最后一枪爆头,这事迹有什么好学的?人死了就是死了,这些英雄背后都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政治不正确?”苏行低着头说,“可是我正确不了,那是我的家人。如果不是因为我爷爷这个一级英模,我爸可能也不会上警校当警察,也就不会死在查案的路上。一家三代警察,听上去特别荣耀吧?结果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

“别说了。”晏阑心里揪着劲得疼。

苏行沉默了下来,这个话题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被晏阑这样一个把警察荣誉看得十分重要的人所接受,他揉了一下怀里的抱枕,说道:“你要是觉得我这样的态度不对,那我……”

“想什么呢!我是怕你说完了心里难受。我可不想你跑去找你那个不靠谱的同学咨询解压。”

“韩子敬吗?”苏行笑了起来,“你醋劲儿真大。我就是真的需要心理医生也不会找熟人。”

“你最好是。”

“嗤嗤”厨房高压锅上汽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聊了二十分钟了。

苏行放下靠枕说道:“再有十分钟就差不多了,我去炒菜。”

晏阑用手臂压住沙发靠背,静静地看着苏行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看了苏行,苏行根本不需要照顾,不需要别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雷区。他内心足够强大,他可以坦然面对外界的一切,他不是风雨飘摇之中一株无力自保的娇花,而是岿然不动的参天大树。晏阑之前面对苏行的时候难免“父爱泛滥”,总觉得苏行需要保护,可实际上在没遇到自己之前,苏行也并没有被别人欺负得活不下去。晏阑及时遏制住了自己的“圣父”心态,真正地开始正视苏行。

“吃饭了。”

“来了。”晏阑走到餐桌旁,桌上两荤一素一汤,两副碗筷已经摆好。

苏行把围裙解下搭在椅背上,给晏阑递上满满一碗米饭:“你伤还没好,这几天先不要想着减肥的事了。”

“你呢?”

“做完饭就不太想吃了。”苏行盛了汤到自己碗里,“你吃就行。”

“那以后就不要做了,我叫人做完送过来。”晏阑又补充道,“而且我要减肥,你饭做得太好会消磨我的意志。”

“这应该是锻炼意志的好时候才对。”苏行说,“一桌饭菜就能把你收买了,领导,你这立场不坚定啊!”

晏阑:“那得看面对谁。面对罪犯我肯定立场坚定,面对你嘛……那就没什么立场了。”

苏行揶揄道:“这么恶心的话说出来都能面不改色,领导你脸皮真厚。”

“恶心吗?我没觉得。”

“真的很恶心,我连汤都喝不下去了。”

“那我不说了。”晏阑道,“你好歹吃点,不然晚上会饿的。”

“饿了再说。”

“半夜吃东西你不怕胖吗?”

“我又不用保持身材。”苏行挑了下眉,“而且我还年轻,还可以再胡吃海塞几年。”

晏阑翻了个白眼:“不提年龄还可以好好聊。”

苏行:“年龄是阅历的象征,怕什么?现在女人都不怕老了,怎么你还这么介意年龄?”

“以前不介意,现在介意了。”晏阑给苏行的碗里夹了菜。

苏行偏着头想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说道:“十八岁和十岁之间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三十二和二十四之间就没那么大差距了。而且我那天说你岁数大也只是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晏阑喝了口水,把话题引向了别处,“对了,你生日哪天?我那天匆忙扫了一眼,就记得是11月,没记住具体日子。”

“号。”苏行说,“但是我不过生日。”

“不喜欢?”

“嗯,不喜欢。”

“知道了。”晏阑说,“一会儿你要没事陪我看会儿监控?那些中药店的监控我还没看完。”

“好。”苏行把碗筷放下,“我先去洗个澡,你慢慢吃。”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晏阑已经不是十多岁热血上头的小孩,也不再是二十多岁惊天动地的年纪,回到家中有人跟他对坐闲聊,一起吃顿饭,就已经可以满足他几乎全部需求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定了,尘埃落定。

饭后,两个人坐在二层的沙发上用投影看着一段又一段的监控视频。在换视频的空隙,晏阑笑了一下,说道:“人家约会都是看电影,咱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看监控啊。”苏行轻声回答。

晏阑无奈地摇摇头:“诶,你分析分析,凶手到底为什么要分尸?又为什么要带着担架?”

苏行想了想,说道:“分尸或许是为了加大破案难度,至于担架……我猜凶手中可能有人体力不行。”

“凶手体力不行?你怎么判断的?”

“注射。”苏行解释说,“丁义手臂上那个针眼用的是专业注射针头,进针角度在到度之间,是标准静脉注射的角度,可不是所有人都会注射。现在现场痕迹证明最少有两名凶手,我觉得有可能是一个杀人一个伪造吸毒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