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达曼提斯把这两封信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三遍,然后看了看撒加,他注意到撒加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加隆一直都很在乎你,”拉达曼提斯拿着信,缓缓说道,“虽然他从不说。但我至少没有见他对别人写过长信。而且,当他收到你的信时,他也是,很快乐的。”
撒加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想,这些东西可能让我难以避免地有些怀旧了。”拉达曼提斯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真是,非常美好的回忆。而讽刺的是,也许只有你能够真正理解我的感受。”
撒加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没有回应。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看他的眼神。”拉达曼提斯说:“我很早就察觉到了你内心的欲望。这一定很痛苦吧,撒加。你那样地渴望着他,渴望了那么久,但表面上却不能透露半分,抱着这样绝望的、不可能有回报的感情,你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撒加依然没有回应。
“我有些好奇,当你最终看到加隆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受。真可惜米诺斯毁掉了你的日记,不然这一定是一本精彩的消遣小说。”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拉达曼提斯。”撒加终于开了口,他的语气平淡无波,“耐心些,只用药就够了。加隆已经死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你这种程度的刺激,根本无法动摇我。”
“是吗……”拉达曼提斯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手里的信件也扔进了壁炉。“总得试一试。”
撒加的瞳孔只是微微收缩了一下,之后又回到了冷漠的面无表情。
半个小时后,拉达曼提斯在撒加面前烧掉了他所有的财物,而撒加漠不关心地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令拉达曼提斯多少有些受挫。
他最后站起身,走到撒加的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丝绒的小盒子。
撒加的目光似乎不自禁地追随着那只小盒子,微微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看来你还记得。”拉达曼提斯声音温柔地说。他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的蓝宝石戒指。“这是我放在加隆的香槟杯里那只戒指。你曾经拒绝过,但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撒加被反绑在身后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而拉达曼提斯没有漏掉这个极其微弱的反应。
他握住撒加的左手,撒加没有反抗。也许因为长久的束缚,撒加的手僵硬而冰冷,几乎不像一个活人的手。拉达曼提斯捏住撒加的无名指,把戒指套在了他的手指上――大小正合适,仿佛是量身定做一样。
拉达曼提斯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吻了一下那只手,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撒加的正目光冰冷地凝视着他。
拉达曼提斯嘲讽般地笑了一下,这枚戒指不仅是“加隆”这个身份的象征,并将时时提醒着撒加他所爱的人曾经与自己立下的誓约,而这是撒加再也无法得到的。
“你好好休息吧。如你所愿,我会更耐心一些。”拉达曼提斯站了起来,转头步出了加隆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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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拉达曼提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眺望远处。
夜色幽暗而柔和,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宽广的草坪,天已入冬,草坪已经由一片碧绿变得枯黄,看上去很有些苍凉之意。
拉达曼提斯凝视着草坪上一棵已有两百年的银杏树――无数次的,他看到加隆悠闲地躺在这棵树下,阳光和金黄的银杏叶洒遍他的全身,看上去慵懒迷人地如同画境,而现在想来,仿佛已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米诺斯不久前又来过一趟,这次他什么讽刺的话也没说,只是摇头叹息。拉达曼提斯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走火入魔,在旁人看来与疯子无异,而他毫不在乎,对于他内心所受的痛楚来说,那些不赞同的目光根本无关紧要。
端起手边的酒杯,拉达曼提斯将杯中琥珀色的烈酒一饮而尽。他过去从不酗酒,只在这一年,酒才成为了他身边的常备品。辛辣的酒液烧灼过他的食道,像火焰般烫伤了他的胃部,这样的刺激才会稍微减弱一分他心中的痛楚。他渴望着醉酒后的肆意放纵,但他的酒量很好,这样微小的愿望也时常难以达成。
他不自禁地又将目光投向那颗银杏树,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他深爱的身影,但是就如同那无数个日日夜夜,这终究是徒劳。
他早就不在这里了……他早已,沉睡在圣域冰冷的墓穴中……那双高傲的眼睛,再也不会充满笑意地注视着自己!
强烈的悲痛灼伤了他的喉咙,拉达曼提斯紧紧捏住手中的酒杯,用力过度到颤抖的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把它捏碎。虽然他现在拥有了一个几乎完美的身体,但加隆的独一无二,无法被任何人替代的!
卧室里安静地听不出一丝声响,除了他自己粗重而孤独的呼吸声,一无所有。
拉达曼提斯实在无法再忍受这死一般的寂静,他扔下杯子,拿起酒瓶,直接对着嘴大口大口地灌进自己的喉咙。
空了的酒瓶从他松开的手中坠下,落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然后,像已经度过的许多个夜晚那样,他就那样站在窗前,直到银月渐淡,晨曦到来。
第15章 第 15 章
撒加不知道拉达曼提斯离开自己多久了,上一个画面还是拉达曼提斯粗暴地与他纠缠着,而现在,只是他独自一人处于黑暗之中,显然他又一次地失去了意识。而从他身体的状况来看,拉达曼提斯并没有因他意识的中断而失去对他的兴趣,也许……因此而更感兴趣。
拉达曼提斯完全把他当做了一个酷似加隆的,令人难以启齿的……工具。撒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一个无力的嘲笑。即使在他最荒谬的梦中,他也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沦落至此。
但他不恨拉达曼提斯。
就像拉达曼提斯说的那样,撒加是能够理解拉达曼提斯的。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么多事分散他的精神,他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虽然他的风格肯定不是拉达曼提斯那样的疯狂和决绝,但程度是不会亚于他的。
撒加感到精疲力竭,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那场激烈的欢爱,而是这种状态已经成了他近期的常态了。如果可以量化的话,拉达曼提斯的药物已经摧毁了他至少三分之二的精神。如果说还能够乐观地从中找到好的一面的话,至少拉达曼提斯的行为对他仍有一点帮助――拉达曼提斯使他没有多少时间分给对加隆的思念。而这样痛彻心扉的思念和绝望才是真正能够摧毁意志的猛药。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距离拉达曼提斯将他囚禁过了多少天,频繁而无规律的昏迷使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而卧室的窗帘始终拉得严严实实,让他连日夜都无法分辨。
这些天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在他的梦中,那些曾经丢失的记忆不断涌现,愉快的、安详的、忧伤的、悲痛的,清晰地如同现实,而在现实中,他的意识时断时续,反而如同梦境。
撒加不知道在丧失自我之前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坚持,他甚至有时候想就这样放弃抵抗,至少他们互相折磨的三人中还有拉达曼提斯能够因此得到一些虚假的安慰。但他也许……终究还是不能忍受这样的亵渎――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加隆。
门打开了,拉达曼提斯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鲷鱼。
他在撒加的床边坐下,叉起一片鱼肉,送到撒加的嘴边。
鱼肉的香气开始在卧室里弥漫,而撒加几欲作呕。自从他被囚禁以来,几乎顿顿都是这道加隆最爱的菜。
“怎么了,这是你最爱吃的。”拉达曼提斯语声柔和地道,“我知道你病了没胃口,不过该吃的还是得吃。”
撒加难以忍受般的闭了闭眼。这些天,拉达曼提斯已经喜怒无常到无以复加,前一分钟他还在用最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下一分钟却突然温柔地仿佛换了个人,他看得出来――拉达曼提斯在折磨他的同时,自己也已经接近崩溃。
撒加不想做无谓的反抗,他张开嘴,任由拉达曼提斯把鱼肉送进他的嘴里,然后强行咽了下去。
两人沉默地喂食,拉达曼提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安然,他似乎是幸福的,或者说他说服了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