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的房间在训练基地的最高层,环境安静,一般人都不怎么敢上来打扰他。
华冷玉跟着杨有仪一起来探望的时候,正赶上医生在给纪寻断臂处的伤口进行清理,不便见客,她们也就没有贸然进去。
蘸饱消毒药剂的棉球擦拭在伤口上时,起了一堆白色毒沫,纪寻脸色苍白,默不作声地忍着刺痛。
那天找闻骁找得太急,纪寻的手臂与义肢的连接处磨出了血痕,他都浑然不知,回来以后卸下机械手臂才看到。
伤口不深,本来只要养两天就会愈合,可像纪寻这样失去一只手的人,大概对证明自己有生活自理能力有执念,所以他不喜欢别人的“照顾”,一直坚持穿戴机械义肢。
后果就是,断臂上的伤势迅速恶化了。
等发现的时候,伤口已经发炎化脓,需要做清创处理。
医生为此头疼得不行。
“纪先生,这两天不能再戴机械义肢了。”
医生一边用纱布缠绕在纪寻的断臂上,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我会让他们安排一个仆人来服侍您,也请您别再拒绝,否则让伯爵知道这一切,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跟他交代。”
纪寻知道自己之前那种固执的行为有些任性,闭了闭眼,认命道:“知道了。”
等包扎完毕,纪寻精神疲惫地躺到床上。
“能不能再打一针止痛剂?我头疼到没办法入睡。”他问。
“过量使用的话,容易形成药物依赖。”医生拒绝了他的请求,再提醒道,“还有,纪先生,以您的状况,还是需要按时过来进行心理复诊……”
“够了!”纪寻右手握起来,青色脉络凸起,头痛令他更加烦躁易怒,他隐忍着怒火,沉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出去。”
“抱歉。”
医生歉意地鞠了一躬,将医药箱归置到原位以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杨有仪和华冷玉在客厅中等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本来还想进去看看,结果被医生拦住了。
“改天再来吧,先生现在需要休息。”
杨有仪虽然很担心,但也没再进去,将礼物放下后就带着华冷玉一起离开了。
快要合上的门被一只手握住,杨有仪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睛。
……
纪寻身体还在发烫,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全是虚汗,他喉结滚了一滚,就像咽了刀片下去,干疼得厉害。
他撑起身,想去拿水杯,下意识伸左手却也只抬起一截断臂。
或许是高烧不退,或许是头痛折磨了他太久,纪寻一下暴躁到极点,正打算用右手拿到水杯,狠狠摔碎,却有人抢先一步握住他苍白的手腕。
是闻骁。
纪寻有点意外,可他现在没穿上衣,残缺的手臂裸露着,被闻骁看了一眼,纪寻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很快挣开他的手,将一旁的衬衣扯过来,披到肩膀上。
纪寻多少有点窘迫,一边单手笨拙地系扣子,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闻骁反问一句:“我不能来吗?”
他语气别扭又古怪,可是人已经坐到纪寻面前来,双手整了一下他有些松垮的衬衫,接着帮他系起那些纽扣。
纪寻猜测闻骁来找他,可能是为了激素适应性训练的事,于是就问:“训练的数据报告出来了?江博士怎么说?”
“没有。”
“那是什么事?”扣子系好了,纪寻强撑着精神,提起耐心问他,“有什么要求,直说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说话也十分不适。
“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管我?”
闻骁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揪扯住纪寻的衬衫,凶得像是要打架。
可当他看到纪寻颈间还缠着绷带,也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人贴身照顾,大概是那些暧昧的痕迹,解释起来会非常麻烦。
烧起的怒火又一下全熄了,闻骁强硬地将纪寻推倒,顺势伏在他的身上。
“纪寻……”
闻骁的额头抵在纪寻的胸膛。
纪寻实在奇怪,单手抚上他的后颈,疑惑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了。”闻骁声音闷闷的,“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行吗?”
因为费默生的培养与提拔,纪寻在未来城中一跃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替费默生办事,平日与人打交道,大都是利益往来,所以闻骁来找他时,纪寻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小孩需要他的帮忙。
可听到闻骁只是想照顾他以后,纪寻愣了一下。
不止一次,面对闻骁,就像是在照一面干净的镜子,他的心思越纯粹,纪寻越发觉得自己不堪。
或许,他真的太累了。
“随你。”纪寻躺在床上,连推开闻骁的力气都没有,他合上沉重的眼皮,微微喘了一口气,说,“我想喝口水。”
闻骁笑了,趁纪寻不备,凑到他耳边偷亲了一下,又在这人轻怒的目光中端来水杯,笑嘻嘻地说:“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