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琛,小挽其实是你们的孩子吧?”姜迎天低头,捏起应挽的脸,细细打量,“我说见到这孩子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医学奇迹,她又新奇又可笑地盘问应琛:“你怎么做到的?能弄个孽种出来?”

应挽这时哭声小了些,湿润的眼睛无助惶恐地望着对面。

“跟你哥的感情就深到这种地步?高中就开始了是吧?”她盯着应年拿张脸,忽然嗤笑道,“你交了那么多女朋友,长得都一个样。是照着你哥找的吧?你这变态!”

不管是苏栀还是应琛交往的、应年有些印象的女生,现在回想起来,应年还隐约记得当初诡异的感觉来自哪里。

高中、或者更早之前,应琛对他的情感就不再纯粹,比起找寻替代,这更像是一种实验,确认自己迷恋的到底是外在,还是应年这个人。

时至今日,应年对应琛从前不顾及别人感受、将他人当成玩物的行为也心有余悸,这时他感觉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紧了紧,抬头发现应琛眼神似有回避。

应琛不说话。

这段旧事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及,是非常可耻的事,在场的人虽然噤声,但都狐疑地盯着他。

最让他难堪的,是当初卑劣的自己又被应年看到,被女儿看到。

“还有当初你跟我在一起,其实不是为了玩,而是怕我抢走你哥,是不是?”

做错事的人就该认错,否则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应琛咬了咬牙,对面前挟持着自己女儿的姜迎天承认:“是。对不起。你想要的赔偿,我尽量满足。”

姜迎天静静看他一会儿,而后冷哼一声,抓着应挽就往天台边缘大步走去。

她距离边缘的围墙只有两步路,围墙低矮,她一抬腿便垮了上去。

身后空无一物,她瘦弱的身躯跟张薄纸片一样,在空中摇晃。

个头太小的应挽只到姜迎天大腿,她被拎着衣领,两条腿悬在围墙上,上半身外空无一物,只要姜迎天松手,她就会立刻从高楼坠下。

三十层,即使下面有救生气囊,女儿最好的下场也是只能捡回一条命。

认识的到这一点的应年几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大力推开身后的应琛飞快地朝围墙跑去。

对姜迎天来说,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叫、警察的阻拦、楼下的鸣笛声全是颂歌。

她知道迄今为止的人生里,自己的价值微乎其微,虞寄也好、骆嘉也好,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只是个可以交换的物品而已。

昨天下午,医生告诉她,孩子的病治愈的概率很小,按照国内的水平,能活到二十岁已经不容易。

更何况骆嘉不会允许她的孩子活到那个年纪。

姜迎天在泥潭里挣扎了这么多年,终于以为自己能爬出来时,又被打了回去。

她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爬不出来,不如就抛弃烂泥一样的人生,下辈子重新开始。

但是自己死了,别人就会开心,她回头看对面朝自己冲过来的应琛、应年和警察们,冷笑了一下,松开了抓着应挽衣领的手。

呼啸的风声吹过,应挽极速下落,像朵明黄色的花。

应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他冲过去,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围墙外,伸出手才堪堪够到应挽的衣袖。

应挽整个人的重量都在棉服的袖口上,她吓得一直哭,叫着叔叔,又叫着爸爸。

“小挽,抓着衣袖,千万不要放开,另外一只手给我!”

应挽小小的手上都是冷汗,快到零下的温度,她的指节被冻成红色,露出来的腹部被风蹂躏着,越来越下坠。

而应年的脚已经只剩一只着地,另一只手拽着围墙,眼看就要抓不住应挽。

应挽像是也察觉到,仰着头,望着脸已经胀到通红,满脸斑驳泪痕的应年。

她抿了下嘴唇,而后很小声地叫:“妈妈。”

声音太小了,让应年想起病房里,只有手掌大的应挽被应琛抱进来时,虚弱地、很小声地咿呀叫着。

“妈妈”几乎被吹散在风里,但应年捕捉到,心口像被烫到,眼眶酸胀地不行。

他发不出声音,把另一只抓着围墙的手也伸了下去,而这时,因为没有了支撑,他整个人也在缓慢下坠。

太高了,下面的楼房密密麻麻,最下面是铺开的救生气囊,很大一片,在头晕眼花的眩晕和下坠中,应年开口,声音颤抖着:“小挽,对不起。”

如果真的掉下去,他会牢牢抱着应挽,用身体为她做一些缓冲,少受一些伤害。

他闭上眼睛,绝望的眼泪滴落在应挽的额头上。

而就在这时,一只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也迅速伸了下来,牢牢抓住了应挽的胳膊,用力将她拽了上来。

被应琛和救生人员一起捞住回到地面时,应年才大梦初醒一般,一把抱住了因为恐惧而哭得不停的女儿。

“妈妈……”应挽大声叫着,“妈妈……”

应年珍惜地用额头贴了贴她,手心抚摸她刚刚一直被揪住的头皮上,轻轻揉着:“妈妈在的,不怕了,没事了。”

应挽往他怀里钻,很像冬天里寻找温暖的小猫。

过了很久,应年才终于缓过神来,发觉又什么很沉的东西一直靠在自己的肩上。

比自己大了快两个号的男人坐在地上。头埋在他肩膀不愿意起来,好像被吓得不轻。

应年拍了拍他:“你太沉了。”

应琛这才起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眼睛发红,跟哭过似的。

应年刚想说他没出息,来晚了就算了,还哭。